第28節
祈熱“嗬”一聲,豎起大拇指,“夠硬氣!” 她伸手要去接錢,手忽地被一拍,接著,兩人中間一閃而過一個“球”,那“球”又矮又瘦,也不知道怎么蹦起來的,竟然還能打到她的手。 “誒!小矮子!跑那么快……喝不喝奶茶?”祈熱在后頭喊。 陸時迦不回頭,跑出幾步,開了車門鉆桑塔納里去了。 鹿小詩也要走,她兩手緊握奶茶杯,“天氣預報說快要下雪了,哪天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補課吧,教室太冷了?!?/br> 祈熱不反對,點了點頭。等鹿小詩家車子一走,她也立馬鉆進了陸正午的車。 半刻鐘后,車子停在了院門口,一高一矮照舊去推門,陸時迦抬起頭,“我會告訴哥哥?!?/br> 自從兩人每天都一起坐車回來,這樣的對話地點與對話方式已經成了固定模式。祈熱也按照固定模式推他腦袋,“告訴他什么?” “你收別人的錢?!?/br> 祈熱從陸時迦眼睛里辨認出他的想法,想這矮冬瓜的腦袋瓜看來是真能長籽兒,想得是真多,說不定明年能結出藤蔓,生出一個真正的冬瓜來。 她說話冒出一溜兒熱氣,“你知道我收錢是用來干嘛的嗎?” 陸時迦鼻子登時就被冷風給吹紅了,“那個jiejie喜歡哥哥,你收錢是幫她追哥哥?!?/br> 祈熱笑出聲,“還有這種好事兒?那可得美死我了?!?/br> 她說這話,陸時迦越覺得她“知錯不改”,“反正我會告訴哥哥!”說完,書包跟著他一上一下進了屋。 陸時迦都見不著了,祈熱仍覺得好笑。她把院門關上,小跑著上了臺階,開門時瞥見已經將蔦蘿松替換掉的臘梅掉了片花瓣,她彎腰從泥土上拾起來,抬腳踢門走進去時,花瓣進了她的嘴。 不過幾夜,那花瓣“開花結果”,成了一沓沓宣傳單。厚厚一張的宣傳單裝進書包,足有兩三斤重。 祈熱背著包進校,趁著上課前大家還在啃包子,繞著教室轉一圈,各人桌上便多了張廣告單。 “祈熱!這是你家店?看不出來啊,早說嘛……” “這蛋糕看著好想吃,就是名字太文藝了?!?/br> 附近一個男學生問:“山際見來煙,竹中窺落日,鳥向檐上飛,云從窗里出……祈熱,背出這首詩就能免費吃了?” 他同桌是個女生,“你蠢不蠢?這是四款甜品的名字,文盲啊?!?/br> “開玩笑的嘛,看,還有預訂電話,知道你沒長腿呢?!?/br> “誰沒長腿?” 男學生擋住頭,“我,我沒長腿?!?/br> 祈熱把該回的問題都回了,幾句話宣傳了一遍,班內活動就算圓滿完成。到第一次課間十分鐘,她跑去左右兩邊的教室發了一波。再到課間cao,就開始廣撒網了,逮誰給誰。 李妲姣跟梁碧梧也幫著發,陸時樾還被強迫著帶了幾張去廣播站。喻星淮遠遠見了,跑過來要去了一沓。 等到放學,祈熱給鹿小詩補完課,說還有事兒,讓她先走。臨走前,鹿小詩朝祈熱伸手,看上去十分不爽,“你的‘小廣告事跡’已經傳遍校園了,”話鋒又立刻一轉,語氣依舊,“給我一點吧,我們班的人還挺感興趣的?!?/br> 祈熱笑了出來,見還留了不少,給了十幾張出去。 等收拾好了,她開始挨個教室“巡查”,有些單子被隨手塞在抽屜里,還有的早成了紙飛機、千紙鶴,有兩只還被囂張地吊在很久沒用的電風扇上,冷風一吹,跟幽靈似的晃來晃去,看著很是凄涼。 是高三的教室,桌上一律堆滿了書,恰好給祈熱提供了“作案”的條件。她往桌上爬,兩腳各踩一堆書,伸長了手把那千紙鶴扯了下來。胡亂一拆,那紙上還寫了字,她念出來,“辛尚仁,你就是我的心上人啊?!?/br> “還有人叫辛尚仁的?”祈熱自言自語。她猜這千紙鶴得是一對,把另一只也拆了,上面果然也一行字,“初雪的時候,我可以親你嗎?” 祈熱有些后悔,打算把紙鶴折回去再往頭頂原樣掛回,她跳下地,來回看著折痕,試了幾遍,單子都要被她折薄了,也沒能成。 再折幾次,還是沒成功,她氣急敗壞地把紙往旁邊桌肚里一塞,也不管是不是紙鶴的主人,她朝桌肚一拜,“你倆必須給我親成!” 她貓著腰,本來就沒在干什么好事兒,在外人看來更是鬼鬼祟祟。好歹穿著校服,高三的年級主任辨別出來,“學生!你在這干嘛呢?” 祈熱嚇得一回頭,差點閃到脖子,“老……老師?!彼譄o意識往她剛才放下的宣傳單上摸。 年級主任一看,“原來是你,今天做cao的時候我就看到有人在發小廣告,你這還‘挨家挨戶’發來了?” 祈熱抱起宣傳單往外走,“老師,我家開甜品店呢,有空您去我家吃蛋糕,報我的名字……” 年級主任打斷,“叫什么名字???” 祈熱心說羊入虎口,面上卻笑靨如花,“陸十月,您記得去,報我的名字……” “報你名字?陸時樾,我認識,不是廣播站那小伙兒么?” 祈熱兩眼一黑,得,撞槍口上了。 “別報什么名字了,在學校發廣告像什么話?把整棟樓黑板給我擦了?!?/br> “老師!”祈熱當然不會乖乖聽話,跟著年級主任往外走。 那主任腳下踩著風火輪,大概是逆風耳,祈熱說什么,他也不聽,偏還生了雙千里眼,祈熱腳底抹油要跑,被他一眼逮到,吼了回去。 “就從這間開始,高三的學生都忙得很,你看,滿黑板的板書都沒時間擦,你給我擦干凈了?!?/br> 祈熱知道這事兒逃不過了,只有惟命是從的份兒,進門前,那一沓宣傳單也被沒收走了。 “還能喝咖啡?”年級主任瞄一眼,突然不急著走了。 祈熱兩眼放光,“對呀,我mama……” “不都說是貓屎做的么?我吃貓屎做什么?” 祈熱被這話嗆住,轉身拿起了黑板擦,嘴上嘀咕,“您就算去了,報我名字,也不給打折……” “說什么呢?趕緊擦,擦完了來五樓匯報!” 祈熱認命,捂著臉開始擦滿黑板的板書。也不知道寫字的老師跟自己的手有什么仇,下那么大勁兒,一點都不好擦。她擦一會兒,就得蹲外頭把粉筆末撣出一點兒。 連續擦了三間,她開始懷疑高三的學習強度,一個個板書那么多,還都不擦干凈,得是多辛勞。 她走神地想,手無意識地往下放,粉筆末立即進了嘴里,她摸著自己脖子,咳得臉頰脖子通紅。 快要咳干凈了,眼前忽然一黑,嘴里“唔”一聲,她伸手去扯那件蓋上來的外套,那人卻將她脖子一鎖,帶著她往講臺下走。 祈熱亦步亦趨,甕聲甕氣地開口:“靠!你要憋死我??!給我松開!” “你小命都要咳沒了?!?/br> 祈熱被按到一把椅子上,又試圖要把衣服掀開,那人仍卡著她,“坐這兒別動,擋著點灰?!?/br> 祈熱懶得抵抗,安分了,“整棟樓都要擦,你有十只手???”說著頭頂一松,呼吸都順暢了。 腳步聲傳到了講臺上,“從來不知道你這么聽話?!?/br> 祈熱扯了扯外套,“我怎么聽話了?” 那人真擦起了黑板,聽著都能知道動作干凈利落,“以為你會跑?!?/br> “我是想跑,沒跑掉!”祈熱徹底把衣服掀開了,覺得冷,干脆把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我以為你走了,怎么還在學校?” 半邊的黑板已經被擦干凈,“剛去高一發了?!?/br> 就在對面樓,恰好看到祈熱被年級主任抓到的一幕,他便下樓再上樓,找了過來。 “噢,還不是剛才那個班的千紙鶴?!逼頍岵欢啾г?,轉而提起興致,“誒,你知道初雪有什么說法么?” 黑板擦一頓,講臺上的人回頭,看見祈熱眼里帶著期待,立時轉了回去。 黑板擦重新摩擦著黑板時,他聲音不大,“一起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23章 天氣預報一再地滑鐵盧,梅城這個冬天的初雪遲遲未落。 祈熱從鐵皮郵箱隔壁新多出來的牛奶箱里取出溫熱的透明玻璃瓶,蓋子一擰,仰頭咕咚咕咚喝下幾口。 院子里柳佩君又在叮囑:“帶傘帶傘,天氣預報說了要下雪的?!?/br> “今天下雪我自斷一根手指?!睌D上公交,祈熱在陸時樾面前夸下???。 陸時樾站如一棵小白楊,黑色圍巾裹著不顯臃腫,身前是位“套中人”,鼻子嘴巴全遮住,露出一對月牙眼,頭發編在頭頂成了丸子。 一站???,兩人被擠得貼住窗戶,陸時樾伸手都尤為艱難,身前的人被擠得朝他外套上靠,他抬高的手往下,指尖碰到她腰側毛絨絨的線衣,僵住幾秒,最終垂落到自己身側。 跟著晃晃悠悠的公交到了學校,進了教室,班上那幾根老油條見天兒地湊一堆講閑話,消息也比誰都靈通。 祈熱邊卸著圍巾邊見那幾個人笑得咧出幾口大白牙,問怎么了,其中一個不嫌煩,用著第一回 說新鮮事兒的勁兒回:“高三幾個班抄黑板上的重點題不知道被誰擦掉了,老師都氣瘋了哈哈哈哈?!?/br> 祈熱第一反應不是笑,放下圍巾回了頭,難得見陸時樾臉上有點表情。 另一根老油條接:“不知道哪個憨憨吃飽了沒事兒干,這么冷的天,老師拿粉筆再抄一遍簡直受罪?!?/br> “心疼老師,那你笑什么?” “……哈哈,你不是也在笑?” “哈哈哈哈……” 祈熱不參與嘮嗑,背往后面桌子靠,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無聲笑得顫著肩。笑夠了,她拿陸時樾桌上的保溫杯,旋開蓋子,仰頭喝一口前,喊他一句:“憨憨?!?/br> 又過幾天,天氣預報不厭其煩地天天說著“明天有雪”,雪仍是沒來,就跟狼來了的故事一樣,說得多了,大多數人也就不信了。 祈熱就是其中的一個,見白天放著晴,只穿著薄薄一件毛衣就敢往外跑。黑色的高領毛衣配酒紅色的燈芯絨背帶裙,腳上先是黑色的小皮鞋,到了晚上,變作了旱冰輪滑鞋。 請她們來溜冰的是鹿小詩,鹿小詩嘴上說他爸爸認識旱冰場的老板,來玩的話可以打折,可去付錢的時候,照樣付的全額。 四個女孩,兩個小學生,換了鞋進場,起初還混一塊兒滑,多滑一會兒,偌大的旱冰場里,除了自己,再看不到一個熟人。 館內人聲鼎沸,韓國舞曲一首接著一首,祈熱在李貞賢的聲音出現第三次時,發現了不對勁。 她沒回頭,朝著外圍的扶欄過去,停那兒不再滑了。對面的電視機里,《中韓歌會》啞聲播放,畫面里還是拇指上佩戴麥克風,那一把扇子一卡一卡的李貞賢。 祈熱抬起一只腳踢了踢圍欄,頭微微一側,緊跟著她不放的幾個男生似乎是商量好了,不再遲疑,直直滑了過來。 祈熱躲得不算明顯,看著還是有些刻意,她往旁邊又滑出幾步,后邊幾個男生便爆發出一陣笑聲。 祈熱握著扶欄的手一緊,她本覺得,能躲則躲,地痞她見多了,就沒怎么怕過??刹慌碌那疤崾堑镁邆涮鞎r地利人和,她這三腳貓的溜冰技術,也就只能保證沒人撞她時不會摔倒,代表著,“地利”這一項與她無緣。 “喂,小美女,我們教你溜啊?!庇腥碎_了個頭,其他幾個人便開始附和。說話時,齊刷刷蹭到了祈熱身后。 祈熱心說,不該來的還是要來,最多,摔個狗啃泥,但氣勢一定不能被壓倒。她單手叉腰,冷哼一聲,打算轉身給他們幾臉的唾沫星子,就當他們來求雨,她好心下幾場。這別樣的“天時”,是她送出去的。 心里這么自我打氣著,剛要轉身,視野里忽然多出個人。 不該來的來了,該來的,最終也來了。 祈熱手心里冒汗,心跳忽地加速,轉了一半的身子反方向轉回去,她手一伸,朝著恰巧從人堆里滑出來的小矮子招手:“兒子!來!跟mama滑一會兒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