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反改造尖子
只見說話的人是一個衣著破爛的犯人,他的穿著很奇怪,已經是六月的天氣了,他還穿著一件冬裝囚服,領口的風紀扣扣得嚴嚴實實,下身穿著一條只超過膝蓋的囚褲,猛地看上去,很有幾分七分褲的味道。 他的頭型,更為奇特,頗像《功夫》里的那個火云邪神,幾根不是很多的頭發稀稀拉拉的搭在頭上,只是將他的禿頭襯托得更加明顯。 這時他正跺著腳在院子里咆哮:“我他媽才不愿到你們這來呢!都是那邊的那些警察非要將我弄到這里來,我給你們說,不要和我找事兒!我他媽監獄長都見過,我誰都不怕!惹惱我,我把你們全都殺了!” 這話讓我依稀想起當年的屠富,記得他剛剛進入看守所的第一天晚上,也是口出狂言,威脅我們;可最后還不是被李林打得像個龜孫子一樣,結果連神經都不正常了?倒是何苦來呢? 但是眼前的這一位,很顯然不是那種只會嘴上說大話的人,他一邊叫囂著,一邊惡狠狠地盯著正準備給他檢查行李的冀文學,手里緊緊抓著一大團麻繩,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在場的的人都被他的喊聲所吸引,紛紛向他側目看去。我過去一問旁邊的人,才知道原來事情很簡單,冀文學按照規定要給他檢查行李,結果在包里翻出一團細麻繩,這在監獄里可是屬于頭號違禁品之一。繩子,很容易就讓人想到攀爬之類的景象,按要求犯人私人是絕對不能有的,于是冀文學就要按照規定收繳。 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兒,要是換作一般的犯人,私藏違禁物品,緊張害怕都還來不及呢!但是我們面前這位,卻有些與眾不同。 他一把推開冀文學,嘴里說著:“這是我編草鞋用的繩子,你們拿去干嗎?” 冀文學的性格我是知道的,他常年在辦公室、在警察身邊活動,早就目空一切,說白了,就是狐假虎威里說的那只狐、狗仗人勢的那只狗。遇見這種情況,第一反應就是罵了一句:“你jiba個新犯人,還了不起了?”說著就要上前用強。 但是明顯這一次他找錯了對象。對面的這個新犯人根本不吃他那一套,揚起簸箕大的拳頭,就說了剛才我們聽見的那一番話,把準備給冀文學幫手的兩個人也嚇唬得一愣。 我看看周圍,葉道林上樓安排號舍去了,麥虎張義還有林劍金剛都和萬干事去了車間,商量討論將來各個組生產位置的安排去了,院子里只剩下冀文學和兩個大門口的監督崗。我眉頭一皺,就準備上前干預。 但這時,旁邊的一只手拉住了我。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牙刷,只見牙刷對我搖了搖頭,輕輕地說了一句:“這人,沒事兒不要招惹?!?/br> 要是換作以前,誰這樣跟我說,那我才不管呢!越是不好惹的人,我越要惹一下!但是現在,雖然我很不解,但是聞言還是停住了腳步,只是看著牙刷,看看他怎么說。 牙刷拉著我,往旁邊走了幾步,看看周圍沒有人,這才低聲說道:“你不認識這個人?” 我搖搖頭。牙刷點點頭道:“怪不得,我就說嘛!這個人可是個惡人,不好惹??!” 我笑著說:“怎么?難道他是孫悟空轉世?我還任由他去,不能招惹他?” 牙刷見我這個態度,一下子急了,一把拉住我說:“你不要笑,你聽我說!這家伙名叫劉?!?/br>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笑著接了一句:“劉海?我cao,咱沒見他砍柴?《劉??巢瘛肺铱催^?!闭f著我還唱了一句,“劉大哥,你把我當成你的什么人喲?” 牙刷哭笑不得:“你聽我好好給你說。這家伙以前在老一隊,自從下隊第一天就不好好干活,組長打,警察打,最后監獄長和他結對子,對他進行幫教,他還是不干活!到后來沒法,一看這人也打皮了,不干活就由他去吧!反正也不能真打死了,不給他考核就行了。而且他還喜歡暴起傷人,多次和警察發生沖突。你想??!都是拿工資吃飯,監獄長都沒辦法的人,誰還愿意去招惹??!所以最終的結局,就是再無人去管他了,只要他不傷人、不越獄,他愛干嗎干嗎!” 我像聽稀奇一樣,驚道:“那他咋跑我們隊上來了?” 牙刷苦笑一下:“后來劉海被弄成了全監的典型,成為咱們監獄著名的反改造尖子,老一隊一直想把他甩出去,但苦于沒有機會。這不,你們合并其他隊的犯人,這就是天賜良機,所以老一隊的警察就趕緊把這個瘟神送走!” 我搖搖頭,看看劉海,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一句詩:“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敝皇沁@一下,這個瘟神就要禍害我們了。 我低低罵了一句:“cao他媽!我們現在這里成了廢品回收站了!” 牙刷笑著說:“誰說不是呢?人家隊上的好人,積極改造、干活賣力的人,舍得給你嗎?能送走的,要么就是不聽話的,要么就是危險愛惹事兒的,剩下的就是老實巴交的,但是沒有關系,還占考核名額的?!?/br> 我忽然反問他一句:“那你呢?你不也來了嗎?” 牙刷沒有想到我的話如此直接,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笑容凝結在臉上,嘴里喃喃地說:“這個……這個……” 我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沒事,開玩笑的。我們牙刷那是人精,我早就知道了?!?/br> 牙刷訕訕地笑著,顯得很不好意思。想了想又說:“不是我說壞話,這一回,我們隊上來的這些人,真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你看看那些人長的那些模樣,你就知道了?!?/br>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在心底暗暗想著:“現在管件市場不景氣,監獄已經全面放棄,生產主要是外協為主,大規模改產那是遲早的事兒。我們中隊,作為技術中心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現在調入這么多人,還且大部分還是垃圾,以后的日子還不知道要出多少事兒呢!罷了,罷了,現在的一分監區,再也不是那個犯人整體素質都很高的十二隊了! 劉海兀自在院子里大喊大叫,我雖然不認識他,但是作為一個名人,指導員卻知道,正在這個時候,指導員把冀文學叫過去,說了幾句什么。冀文學就再也沒有過來,只是沖著劉海身邊的兩個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散開,任由劉海去吧! 我搖搖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來做個惡人就是好??!負負得正,壞到一定的地步反過來就有好處,這個數學原理在監獄得到了最好的詮釋。 這個時候,小魚兒已經在叫我了,我才意識到,午飯的時間馬上要到了,我又要進入下一個工作流程了:小魚兒為了耗子的事兒,要和我一起演一出戲…… 我們在分監區門口和指導員打了招呼,說是要去打飯,指導員本來已經點頭示意我們去了,但又把我叫住,他讓小魚兒先走幾步,然后單獨把我叫到一邊問道:“你們打飯兩個人能夠嗎?余華跟我講了,說是現在人多了,即使是加上你也忙不過來。我知道你不會騙我,所以我問問你。真是不行嗎?” 我聽得不禁咂舌,這個帽子戴得高??!信任我?笑話!警察什么時候能真正信任一個犯人?問我無非就是看看我是個什么反應,是不是一味的為耗子說好話,還是在背后作梗。指導員這種人只是想看看我的態度,而不是真的要聽我的意見。 不偏不倚——這是每個警察都希望看見的,他希望你的心永遠只忠于他一個人。但是很遺憾,這個看起來根本不高的要求,在現實里總是那么難。因為只要是犯人總有這樣那樣的派系,有派系就有派系的利益…… 掐指算來,好像只有葉道林一個人勉強達到了這個標準。不過他不是一般人,這一點我們所有人都知道…… 我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答案回給了指導員。 “我才剛剛干第一天,還沒有什么感覺,行不行,我還要再看看?!?/br> 指導員并沒有為我的模棱兩可而生氣,反而好像很滿意我的回答,但只是淡淡地道:“知道了,你去吧!” 打飯回來,我們便開始了配合,故意延長時間、放慢速度,發饅頭的時候明明可以兩只手抓八個,我們只抓四個;打菜的時候,能一下盛滿的,我們要分成三下。別人問起來就說是為了公平起見,任何人也沒有話說。 這個午飯明顯延誤了時間,吃完午飯,碗都還沒洗,車間那邊的萬干事就打電話給指導員,問為什么接班的犯人還沒有過去。 指導員回話說這邊飯還沒吃完。放下電話指導員就讓冀文學把耗子叫了過去。接著,耗子就和我們一起去了車間送飯,就這樣,耗子開始了他的生活值日生涯。這也成為耗子改造生活的一個轉折點……耗子在當晚就表現出了他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