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您鞋帶松了
這一夜過的十分漫長,或許是因為號子自成立以來就沒有出過事,我們把這叫做“翻把”。所以大家都顯得惴惴不安,別看曹哥平時兇猛,到這個時候,他還是顯得有些害怕。 “李哥,你說咋弄?!比魏螘r候,李哥好像都是智多星,是我們號里的主心骨。 李哥沒有回答,臉上陰晴不定,好半天才說:“估計沒啥法,你沒看對面公安局家屬樓上的燈都亮了,電話打得嗡嗡叫,你說這事兒捂得住嗎?”他嘆了一口氣又說:“老周就是想幫我們也不行了,你們不懂,看守所這些警察之間也是一個監督一個,別人巴不得老周管的院子出事兒呢?!?/br> “那就再沒辦法了?”曹哥還是心有不甘。 “你又不是第一天進來,在這混,有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李哥狠狠地瞪了曹哥一眼,隨即臉上的表情又黯淡了下去:“唉——沒法的辦法,就只有說他偷東西。但我估計也沒啥用,這不是事情本身的問題,而是驚動領導了?!?/br> 李哥的話更是把大家的一顆心給吊了起來,又都沒心思睡覺了,一個個坐待天明。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我覺得這些人是如此的軟弱,一個個表面上看似兇神惡煞,實則內心怯懦無比。唯一就只有李哥,依然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還不失老大風范。 第二天警察剛一上班,我們放風都還沒有結束,院子的大門就被打開了,張所長一臉的殺氣,手里拿著一根警棍,還是最大號的那種,后面跟了好幾個警察,拿著手銬警棍。 我們一看這陣勢就覺得兇多吉少。果然,與往常不一樣的是,所長們根本就沒問是咋回事兒,一點解釋的機會都沒給我們,讓我們三號的人全部站出來之后,直接就給戴上了手銬,而且還不是常規的戴法,是我們押犯最怕的“背銬”——就是讓你一只手從肩膀別過去和另一只手銬上,這種戴法有一個學名叫做“蘇秦背劍”。受過這個罪的人都知道,那簡直是一種巨大的折磨,你的身體無法保持平衡,受到一點點外力撞擊就要跌倒,摔在地上時往往又是你的胳膊先著地,我很見過幾個這樣摔斷了胳膊的。 張所長率先拿曹哥開刀,當他背銬一扎好,就一個手抓住他的銬子,另一只手拿著警棍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曹哥立馬發出了一聲哀嚎:“唉喲喲……” 我看著曹哥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心里充滿了鄙夷:“有那么夸張嗎?又不是上老虎凳,叫的聲音那么凄慘?!?/br> 正在想著呢,老梁也過來給我戴上了背銬,當他把兩只手猛地向攏一拉的時候,我立馬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手簡直是像是要斷了,眼淚遏制不住的噴薄而出。全身的神經系統好像已經不由你控制了,痛!除了痛還是痛。漫長的牢獄生涯讓我領略過不少痛的滋味,很少有人知道,痛也是不同的,有酸痛,癢痛,爆痛,血痛,麻痛等等,而背銬的滋味就是不折不扣的干痛!除了痛之外,沒有任何感覺,我的五官都快擠在一起了,警棍落在身上感覺好像也不是很明顯,全被背銬的痛遮住了。我大叫一聲:“哎喲喲——”聲音比曹哥還要大,這才明白,他剛才那一嗓子,不是裝出來的——那是真痛呀! 劇烈的疼痛幾乎已經讓我喪失了理智,我本來是想要說這事跟我無關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不知道為什么,心中只是隱隱的覺得這樣不妥。果然,還沒等我想好要不要說這話呢,旁邊的棺材板就大喊起來:“陳所長呀!饒了我吧!我從頭到尾沒有動手??!跟我沒有關系呀!” 我清楚地看到,李哥聽了這話后,即使同樣在劇痛中還是轉過頭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可見內心是多么的惱怒。這話的惡果還不僅限于此,張所長聞言放下正在痛打的曹哥,一個箭步竄了過來,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陣暴打,嘴里還罵著:“你媽拉個巴子,跟你沒關系,那你早點搞啥去了?知情不舉,我打你個知情不舉,出了事你說和你沒關系,我打死你個狗雜碎,最壞的就是你這一種的?!?/br> 棺材板的慘叫之聲不絕于耳,我也只有默默地承受,到后來我都痛得忘了時間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所長們發泄夠了,才慢慢地住手,解開了我們。張所長一手插在腰里,一手提著警棍指著我們說:“你們這些壞慫,一天到晚只知道惹禍,在社會上丟你媽你爸的人,在看守所丟你自己的人,現在還要把老子的人丟到公安局去。早上我上班,局長還在問我昨晚是咋回事?我還啥都不知道,被動的不行了。日你們些媽的,人家就是罪惡滔天,也自有公檢法,你們算是弄啥的?這里不是水泊梁山,也不需要你們替天行道!今天只是個警告,誰要是再皮干,我叫他后悔他媽為啥要把他生出來!不信就試試?!毙丝跉饴晕⑵届o了一點他又說:“咱們看守所,沒有牢頭獄霸,記住這句話。榮譽得來不易,全省一百一十多個看守所,二級看守所只有六個,我們就是其中之一……” “其他的都是一級的?!庇腥送回5拿傲艘痪?。 我們聞言大駭!這個世上就有那些吃過飽飯沒挨過飽打的人,本地人稱之為“二俅”。喜子就是這樣一個人,平時我就只看見他和小鳥給李哥干活,沒聽見過他說話,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他卻冒出了這么石破天驚的一句。 張所長聞言大怒,直接就撲了過來,一把按住喜子,眼看剛剛解下背銬又要給他扎上了,這時頭被摁在地下的喜子突然又說了一句:“張所長呀!你別打我,你看你鞋帶松開了,我幫你系上吧!” 張所長拿著銬子的手愣在了半空中,他臉上表情不停變換著,最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