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芙蓉君子宴(五)
湖岸對面的連天火光驚動了宴會上的眾人。 余舒被膽小的辛六抱住手臂,納悶地望著遠處湖水燃燒的奇異景象,倒不像其他女賓一樣驚慌,照她所想,薛貴妃主持的宴會,就在湘王的園子里,再怎么出亂子,也不會有這么大的動靜才對。 水榭里,薛貴妃掐著朱紅的指甲,將兩旁花房眾人神態收入眼中,抿動嘴角。 這無聲的一記輕笑,就好像是一個訊號,在她身后遙遙燃燒的火光,下一刻竟“轟”地一聲炸開了花,漫天的火星跳耀著,長了翅膀似的,飄在空中,緩緩降落在湖面上,停留下來,一閃一閃,由遠及近,一片一片。 “嘩!” 人群里又起一陣sao動,然而不多時候,就有了第一聲驚嘆! “呀!是芙蓉花,不不,是花燈,好多盞花燈??!” 很快的,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不斷靠近的璀璨火光,竟是數不清的芙蓉花燈,金粉妖艷的花瓣,火紅的花蕊,如同有人從空中撒下,一盞一盞飄蕩在水面上,一片一片地盛開,漸漸點亮了這一整座定波湖,照夜天明。 辛六從驚嚇到興奮,松開余舒,趴在圍欄上,探出半個身子,想要看清那些在她眼前飄落的芙蓉花朵。 “蓮房蓮房,你的手長,快來幫我撈一朵?!?/br> 余舒被辛六催著,好不容易從臨近的水上打撈了一盞漂浮的花燈上來,甩甩手上水珠,拿給辛六,寧小姐立刻湊上去。 “好輕啊,難怪能飛起來?!?/br> “那也奇怪了,這湖面少說有二三十丈寬,這些花燈是怎么從對面飛過來的?” “咦,這燈芯吹不滅的?” 兩人研究了一會兒,看不破端倪,辛六又把它遞給了余舒。 “蓮房你也瞅瞅?!?/br> 余舒一手托著那一盞有她兩掌大小的花燈,看到燈芯一個小筒,蓄著稠密的蠟油,她試著吹了兩口氣,都沒能熄滅燈芯,火苗頑皮地跳動兩下,似乎更亮了。 “這里面裝的是西貢水蠟,遇風不滅,反而助漲氣焰,不過要搭上用特制的素油泡過的絲麻燈線,才能引燃它?!?/br> 薛睿不知何時來到了余舒身后,雙目默默從她臉上掃過,落在她手中花燈上,簡單幾句,便道出這燈芯蹊蹺。 這花房里其余人,聽到他說話,都看過來,很快地,就有別家小姐輕移蓮步,挪上眼前。 “薛公子果然見多識廣,就不知這花燈是如何能從對岸飛這么遠過來,你說得清楚嗎?” 今晚赴宴女賓,無一不是姿容姣好之輩,沒有幾分自信,也不敢出頭說話。 余舒打眼過去,這擺明了在朝薛睿搭訕的女子,同司徒晴嵐不差多大,生著一雙鳳眼,看人時,很是明媚。 她也不由轉頭看向薛睿,眼前一張俊顏,斯文儒雅,不得不說是招人極了,也就是她,平日里司空見慣了,才不覺得稀罕。 余舒心里剛有點不自在,就見薛?;仡^一眼,看過她,而后對那鳳眼女子搖搖頭,謙和有禮道: “恕薛某人寡聞,難說一二?!?/br> 那女子眼中失望,卻不死心,又拿手指了指靠水的欄桿下,面露為難:“我也想撈一盞花燈瞧瞧,只是怯水,能不能請公子代勞?!?/br> 這請求倒是不過分,若薛睿推拒,未免有失風度,但今晚這樣的場合,一男一女有些交從,都會被人看在眼里,難免牽扯不清。 薛睿遲疑一下,剛張開口,就被身側的人先聲打斷了: “用不著這么麻煩,這只燈就送給小姐玩賞吧?!?/br> 卻是余舒,托起了手中現成的花燈,到那女子面前。 薛睿眼中一笑,小退了半步。 那鳳眼女子猶豫著,瞧了薛睿一眼,見他無意上前,倒也識相,訕訕接過了余舒手里的花燈,道了一聲謝,便退開了。 辛六朝人家背影撇了下嘴,對余舒不滿道:“你把我的燈給人家了,我玩什么?!?/br> 在辛六看來,余舒撈給她的燈,就是她的,但她還算懂事,剛才沒有鬧,這會兒才發牢sao。 “等下賠給你就是,”余舒白她一眼,扭頭對薛睿道:“這邊燈飄得遠,不好撈,大哥同我到那邊去,找幾盞臨水近的?!?/br> 薛睿當然說好,兩人遂一同走出花房。 這時候,宴會上的眾人都在欣賞湖面上的花海異象,也有不少跑到岸邊橋頭去打撈花燈的男女。 薛睿剛在眾人面前聲稱余舒是她義妹,故而兩人并肩同行,男的俊俏,女的亮眼,固然奪人眼球,卻沒人會往別處多想,這不知該說是好還是壞。 兩人沿著湖岸漫步,薛睿走在靠水一邊,余舒走在里面,一轉頭,便見他臉上朗朗笑容,慢哼一聲,道: “招蜂引蝶?!?/br> 薛睿聞言,右手扇子轉到左手,垂下衣袖,兩眼望向前方,一派正人君子模樣,卻在暗處悄悄捉住她的手指,攏在手心里,低聲道: “莫要冤枉我,我既不愛招蜂,也不愛引蝶,我就專采你這一支蓮房?!?/br> 說著,回頭瞧她,但見她分外冷艷的臉上透著晶瑩玉潤的光彩,腮上兩抹桃紅,露著胭脂不勝的嬌態。 余舒最不能聽他甜言蜜語,只覺耳根發軟,就在他手心掐了一下,沒好氣道: “你還敢說,就你當時胡亂給我取的歪號,現在人人都叫開了?!?/br> “是我想了許久,怎么就成胡亂取的,蓮房、蓮房——如蓮心房,過七竅,存苦意,如靜室,寧我心,不好么?” 余舒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當初薛睿強塞給她的這么一個名號,居然還有如此深意,聽他接口而來,毫不含糊,一看便是深想過的。 她心里得意,卻故意敷衍地對他擺擺手道: “也不是不好...罷了,都這么叫了,我就湊合用吧?!?/br> 說起來,薛睿還沒見過她那枚算子印,不知道她已經用了這“蓮房”二字,做了她的印號。 而對于一名易師來說,登記在司天監的印號,就等同于這個人過去和日后一身的聲名,有著別樣慎重的意義。 “對了,我都忘記問你,你的算子印早領到手了吧,不是說用一塊御賜的象牙印雕造的,我看看?!?/br> 薛睿也是被這“蓮房”二字勾起了一段念想,有意無意地詢問她。 余舒伸手一摸腰間,搖頭對他道:“今天換了衣裳,沒帶在身上,明天再拿給你瞧?!?/br> 薛睿見狀,本來心里隱隱還有些期待她用他給的“蓮房”二字做印,這下反而不確定了。 想要問一問她,又怕結果失望,只好笑一笑作罷,心里卻沒多少寄望,想來照她要強的性子,也不會用別人給的字號。 余舒見他目光轉向湖面,暗噓一聲,手在腰間捏緊了一下荷包,摸著里頭的象牙印章,很不想承認,她這個厚臉皮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