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不要告訴她
祭祖大典上忽然天變,雷電交錯的異象來的快,去的也快,前一刻還電閃雷鳴欲覆雨,下一刻便偃旗息鼓,烏云退散,不消在場眾人sao亂,太陽就又露出頭來。 這短暫的異常,并未影響到大典的進行,反而一陣狂風吹的人渾身涼快,余舒臉上的汗干了,后背上涼颼颼的不得勁,她隨駕而行,離那一群達官貴人不遠,所以聽到有人低聲議論什么“圣祖爺顯靈”心里也有一絲異樣。 她悄悄抬頭在人群中找到薛睿的身影,視線挪動了幾下,就迎上一道沉穩的目光,當是時朝他微微一笑,將手上的八卦銅器往高處捧了捧,暗示他自己還撐得住。 接下來,禮書與禱文都唱罷,年近五旬的皇帝又在天壇上游走了一周,行足禮事,便攜領著一干臣子折返了。 按照寧大人的叮囑,余舒這六人不必隨駕回程,所以他們便站在原地,恭送了圣駕。 皇上一走,他們這群人便熬不住了,湛雪元和崔蕓爭先恐后地將手中的銅器放在地上,頭暈眼huā地軟座在路邊的地毯上喘氣,余舒看了看四周人沒什么異樣的神色,該收拾的收拾,該整理的整理,似乎見慣了他們這些捧器人的嬌氣,她便抱著那塊銅疙瘩席地坐下了。 六個人里只有文少安仍捧著沉甸甸的器具,僵立在那里。 “累死我了,再多站上一會兒,我非得趴下?!睂O俊憨頭憨腦地直喘氣,手扯著寬大的衣袖做扇子,一個勁兒往臉上扇風。 另一名少年也累的直吐舌頭,抬頭瞅瞅文少安,干笑道:“文少安你還站著做什么,不坐下歇歇,待會兒別連回去的力氣都沒了?!?/br> 文少安瞧他一眼,又將頭撇了過去,鬧了那人一個尷尬。 “哎呦,快起來快起來,怎么隨便將真器放在地上!”一聲低呼,王大人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來,身后領著幾名守陵軍拿著箱子,臉色不善地催促著他們將銅器抱起來,一個個親自檢查后,轉頭收回箱子中。 “行啦,幾位小易師忙到這里就算完了,外面備有馬車,我讓人先送你們回去?!蓖醮笕硕嗳仗嵝牡跄懙?,今天總算放下,巴不得趕緊將這幾個包袱甩回去才好。 “大人告辭?!?/br> 湛雪元幾個拍拍屁股就跟人走了,余舒落后了幾步,回過頭看到王大人還站在那里目送,就轉身朝他走過去,施了一禮,道:“這幾日有勞大人了?!?/br> 幾日觀察,余舒深覺眼前這位禮官是個辦事牢靠又有能力的,想著不知何時再見,不如留下交情。 王大人笑了笑“余算子說哪里話,全是本官應盡之責?!?/br> 余舒放下手道:“還是要多謝大人照拂,不日便要動身回京,在下別無所長,倒是求吉問卜有些手段,虛夸不比大易館里的先生們差到哪里,大人若有遇見什么疑難困擾,不妨派人書信到駉馬街忘機樓尋我?!?/br> 王大人神色一動,看著眼前早慧的少女,再比一比同樣從太史書苑選出來的那幾個世家子弟的嬌縱樣子,不難看出她日后前途不小,心思也活泛起來,于是點了點頭,接受了余舒這份好意,伸手一請,主動將她送到外圈。 余舒最后一個坐上回華珍園的馬車,車上幾人即便等的不耐煩,也沒人敢吱聲多說她什么,昨晚余舒兇悍強勢的表現仍停留在幾人腦海里,就連兩個男孩子都隱隱有些怕她,更別說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的湛、崔二人了。 一路無話,回到華珍園偏院中,幾個人很是希望能洗一洗身上臭汗,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一覺,可惜的是這園子里還有一群貴人等著伺候,根本就沒有多余的人手來理會他們。 余舒不管別人怎么樣,進了房間,就將身上厚重的禮服扒下來,穿著一件汗衫,用早晨剩下的清水擦了擦身子,從衣柜里拿出來離家時賀芳芝給她帶上的藥油,盤膝坐在床上涂抹手臂和小腿,免得留下遺癥,要酸痛好一陣子。 這一晃眼就過了下午,余舒躺在床上打鼾,殊不知這園中它處正有人在議論她。 朱慕昭揮退了隨行的侍官,讓貼身的護衛留守在樓下,獨自上樓去。 景塵已經換下道袍,沐浴后一身清爽地站在窗口,遙望園中景色,劍眉之間輕攏著一抹愁云,淡淡似霧繞。 “景塵?!?/br> 一聲呼喚,讓他回過神來,轉頭看著走近的朱慕昭,問道:“世伯見過圣上了嗎?” 朱慕昭點點頭,道:“圣上得知你尋到破命人,十分欣喜?!?/br> 頓了頓,他和顏悅色道:“至于你在皇xue中和我說的那些氣話,我只當沒有聽過,你改日面圣,亦不要再提起?!?/br> 所謂氣話,便是指景塵看到破命人后的自白中,吐露出對大安禍子的猜疑,那多少是有些忌主的,皇上聽了不一定生氣,卻難免和這個親外甥隔閡。 景塵臉色不變,他一點都不擔心朱慕昭會在皇帝面前說他不是,比起這些,他更關心的是接下來將要面臨的問題。 朱慕昭不察他心中憂慮,兀自開口道:“即已得知那余舒就是破命人,還要你多huā些心思在她身上,讓她甘愿與你作嫁,結為夫妻。只是有關大安禍子的隱情,與我朝運數,你萬萬不可以泄露給她,更不可讓她知道自己破命人的身份,切記?!?/br> “那就難了”景塵神色淡淡地說:“在此之前,因我擔虞之心,曾與她斷義,兩人形同陌路,如今又要我與她共修秦晉之好,又不能將實言相告,她理睬我都難,更莫說是答應與我做夫妻了?!?/br> 朱慕昭微微皺眉,本來事情進展到這一步,只要皇上一道旨意,不管那余舒是否情愿,都要就范,可是眼下時局又有不同—— 一來,數月之前,景塵進京途中遭人暗算,險些喪命。 二來,太史書苑不久前發生兇案,死了一個無辜女學生,目的直指景塵。 種種針對,都表明暗中有人正在想方設法地阻撓大安禍子破命,其心可誅,皇上表面上將景塵遇害之事交給寧王查辦,實則私下派出密探追查,奈何至今無果。 值得慶幸的是,從對方下手的角度,他完全可以以卜術推斷出——他們只知道大安禍子與破命人的存在,對于如何尋找破命人,以及如何破命,卻是不知情。正因為無法確認破命人的身份,所以才會屢次試探,亂下殺手。 這種情況下,皇上若是在祭祖之后,突然就給道子指婚,擺明了是在告訴對方——這里頭有貓膩。 為保護破命人的周全,以免壞了大事,皇上與他商議,非但不能夠指婚,還要另外尋出一個“靶子”來吸引暗中那些人的視線,再順藤摸瓜,將之一網打盡。 “......” 思索了一陣,朱慕昭抬頭對景塵道:“這破命之事,倒不急于一時,總之人是找到了,你先不要讓她起疑,尋機會接近她,余姑娘我也見過兩面,觀其面相并非是短淺之人,你只需對她謊稱你命數已破,你與她既有患難之誼,想必不難盡釋前嫌,況而——” 說到此處,他面露一絲微笑,明曉道:“依我看來,你對她是大有好感,既無后顧之憂,不妨多取些男女之道,這樣兩全其美,成就佳偶,豈不也好?” 聞言,景塵清俊的臉上浮起一絲可疑的紅色,他側過頭去,避開朱慕昭看破的眼神,再次望向窗外,低聲自嘲道:“終究是騙她,有何可好?” 朱慕昭看著景塵側顏,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二十年前,也曾聽到過相同的話語,只是言猶在耳,物是人非。 片刻的失神,他很快便恢復自然,語重心長地對眼前命運坎坷的青年道:“命數如此,既不能違,便要看開,若不能看開,世事皆苦,多往好處想一想吧?!?/br> 景塵默不作聲,目光望向遠方,不知在想什么,朱慕昭也不再勸解,另外囑咐了他一些事情,就離開了。 待他走后,景塵才喚進來一名內侍,吩咐道:“太史書苑選來捧器的幾人居在園中何處,你前去打聽?!?/br> “是,小人這就去?!?/br> 通常祭祖大典過后,皇帝擺駕回宮,而一些貴人則會在華珍園停留數日,這附近山林茂密,往西五里就有一座天然的圍場,可供獵馬游玩。 余舒傍晚吃過飯,正打算整理一下行囊,就聽門外有侍婢傳聲道:“余小姐,前院有位大人要見您?!?/br> 余舒想著是不是禮部的王大人有事,誰知到了前院,居然見到薛睿一派悠然地坐在門廳中等她。 “大哥,你怎么來了?” 薛睿指著椅子讓她坐下,上下看看她,問道:“休息好了嗎?” “嗯,睡了一覺?!?/br> “白天站了那么久,胳膊腿兒疼嗎?”薛睿知道那幾件銅器分量不輕,當時看著她捧在手里,一頭的汗水,小臉被曬的紅彤彤,說不心疼是假的。 余舒踢了踢腿“沒那么嬌氣?!?/br> 薛睿道:“那好,明日我們到山林里轉轉,帶你看看這周圍景致?!?/br> “咦?不是說圣上明日要啟程回京嗎,你不走?”余舒奇怪地問。 薛睿這才告訴她每年祭祖大典過后,在皇上的準許下,年輕貴胄會逗留之事。 余舒一聽說要和一干皇子公主們留下玩耍作陪,立刻就沒了興致。 薛??此荒樑d致缺缺,笑瞇瞇道:“放心,我們不與他們一道,你不是說要學騎馬嗎,我先教會你,免得日后出去游玩,你連小修都不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