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的事情左右就這么一點, 不過許多人家雖然都久居京城, 祖籍卻在天南海北，每家過節的講究都有些不太一樣。

    屠家這邊主要是玩耍，許家就對祭祀方面比較鄭重。

    本來許明旭作為小輩, 是沒有多少事情需要做的。譬如往年，他只需要在當天和其他兄弟一起走個過場就行。但是今年, 他作為二房的代表，地位等同于他親爹許鴻渲。祭祀的各種步驟, 他還得跟著老太太那里派來的管事專門學習一番。

    祭祀的時候，許明杰照舊站在兄弟們的最前排, 看著站在許鴻渲側后方半步的許明旭，眼睛里的火光就要冒出來。

    跟在他身后的許明放和許明嵐雖然心中也是不服氣，但是許明旭現在的位置怎么也輪不到他們，而且光是看著總覺得高他們一等的許明杰繃緊的后背，他們就覺得心里面解氣。

    攬月先生治學嚴格的名頭不是吹的。江丹書塾比他們所預期的要嚴格得多。

    兄弟三個著實受了不少苦。衣物雖然可以帶回家洗, 但是院子內要自己打掃。他們平時在家，連洗澡都得讓人伺候, 這種生活著實不習慣。但是他們心里面都憋著一口氣，就算是真的紈绔，誰能承認自己就比別人的腦子笨呢？

    他們讀書不好是因為自己腦子不好使的原因嗎？那必須不是！那是因為沒有遇到好的先生教導，他們才沒法好好念書。

    現在在江丹書塾里，不僅攬月先生會親自給他們上課，而且其他的授課先生就算名聲不如國子監內的那些, 最起碼也絕不是無名之輩。其中甚至包括了兩位德高望重的致仕官員，還包括了兩位功勛彪炳的勛貴老將軍。

    沒錯，就是老將軍。

    老將軍們親自給他們上馬球課，待遇不可謂不好。當然，他們目前還停留在上馬，然后被老將軍打成球的兩部曲節奏中……

    許明杰還能因為一口氣憋著不吭聲，但是許明嵐這樣速來嬌氣的，早就回家抱怨了不止一兩回?？上У氖?，家里面看著一個身嬌體弱／不男不女的紈绔送進去，才沒多久出來后走路的模樣都端正了不少，哪怕是家里面最沒有權威的生母，也照著他的胳膊擰了好幾下，讓他好好念書。

    許明嵐都這樣，其余年長的兩個更加是有苦不能說。

    鄭重的祭祀完畢后，許家老爺子把家中子弟都召集起來，指著許明杰三兄弟推薦江丹書塾：“攬月先生是有真本事的?？纯次覀兗疫@幾個不成器的，去年這會兒還只知道惹是生非呢，現在倒是勉強像個人樣了?！?/br>
    許家并非是土生土長的京中望族，但是伴隨著許家老爺子在京中愈發站穩腳跟，許家族人在這十幾二十年里，也有不少遷入京城，如今也早早都已經站穩腳跟。

    要說這些個許家族人中間，所出的子弟也不是個個出色；可就算是其中出色的幾個，所能夠得到的資源，也不能和許明杰幾兄弟相比。江丹書塾對他們而言是苦去處，對其他人而言，那是想進也進不了的地方。

    現在難得老爺子主動打開這個話茬，難道他們能得到幾個名額？

    能夠在京城立足那么多年的，沒一個真正的蠢貨，最起碼察言觀色的本事都不缺，當下就你一言我一語地順著老爺子的話接下去。

    許老爺子果然不是說出來吊人胃口用的，緩了幾句后笑瞇瞇道：“前兩天老夫偶爾和屠大人閑聊，聽說了一點消息。這一次清明過后，江丹書塾恐怕要再招一批學生入學?！?/br>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一點的。這江丹書塾的背后，屠家可是出了大力了。他因為三個孫子在，還特意去拜會了一次攬月先生，說是得了屠公子的支持。

    還能是哪個屠公子？不就是那屠夫……子的兒子么？可是人家才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娃，就已經能被攬月先生這樣的人物尊稱一聲公子，他家這幾個真是……不看也罷！

    許明杰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爺爺生氣了，在這樣長輩眾多的場合，他有心要問一句，也只能閉上嘴巴。

    許老爺子看著他們現在板直的坐姿，已經覺得別無所求了，視線停留在許明旭的身上，面對讓人滿意的孫子，聲音都不自覺放輕了一點：“小旭啊，你不是和屠公子關系不錯嘛，有沒有聽到點什么？”

    許明旭險些被“小旭”這個稱呼叫出一聲雞皮疙瘩來，臉上繃得更緊：“詳細的消息我不清楚。倒是報名的時間應該在節后就要開始?！彪S后他又說了個一個地址，“招收的人數應該和前一批差不多，可以派下人上那兒看看?！毕氲诫x開國子監前屠浩對他絮絮叨叨的那些話，他心里面就軟成了一片。

    許家族人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頓時內心就吃了一顆定心藥，派個幾個下人去等著也不費事，當下一個個都鄭重謝過許明旭，完全不因為對方年紀小而有所怠慢。

    江丹書塾第一屆的總人數，經過零星的進出，最后維持在五十人。

    現在第二屆既然數量差不多，那也就是五十人。

    別看現在讀書人不多，可是京城的讀書人還少么？更何況江丹書塾里面的那些個先生們，哪一個名氣弱了？到時候消息一出來，多得是全國各地趕來要入學的學子。五十個名額能頂什么用！

    至于從許明旭這人走關系，他們倒是不去想。許明旭的年紀小，那位屠公子的年紀更小，能夠知道這點消息已經是夠了不得了，哪里還真能夠辦事？

    等第二日，幾家有意要讓子弟去江丹書塾的族人，就抬了禮物送到許家二房，多是一些文房器物。

    許明旭挑了幾件式樣還算有趣的：“小鐘，把這幾樣收起來，回頭帶去國子監?！?/br>
    小鐘趕緊手腳麻利地收拾妥當，看著一個快要被放滿的藤箱，問道：“少爺，小少爺明天要去江丹社區，您不一起去嗎？”

    小少爺這個稱呼，是他們私底下叫屠浩的。最初是鄭蘊順口吐槽了一句，后來就被他們一直這么叫了下來。

    許明旭私心里對這個稱呼特別滿意，感覺這樣屠浩就像是他家的一樣。

    “我倒是想去……”許明旭咕噥了一聲，可是哪里有時間呢？他想了想，吩咐小鐘，“去問問明天他們什么時候出發?！?/br>
    于是第二天一早，屠浩剛準備出家門，就收到了許明旭送來的一盒子糕點。

    他原本和屠英坐在一輛馬車上，聽到許明旭的聲音，想也不想就從馬車里要跳出來。

    許明旭地把小孩兒接住，被嚇得額頭上冒汗：“小心，說了多少遍都不聽！”

    “嘿嘿?！蓖篮撇还?，埋頭在美少年的頸窩蹭來蹭去，“哥哥怎么來了？”

    屠英微微打起簾子看了一眼。她知道屠浩和許明旭的關系很好，也十分感激對方對自家的惡霸弟弟諸多照顧，但從來不知道自家弟弟在對方面前竟然會是這樣撒嬌耍賴的模樣，不禁讓她感到有些別扭。

    好在兩個人都有預定的行程，聊不到三句話就分道揚鑣了。

    見過抱過小耗子，許明旭感覺整個人都松快下來?，F在的家里雖不像以前那樣讓他感到窒息，但自己總會下意識地繃緊。

    屠浩的心情也不錯，嘴里還調不成調地亂哼哼，一邊打開許明旭送來的十分小巧的食盒。

    “小耗子，你怎么能隨便叫別人哥哥呢？”屠英開口說教，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就被食盒里面的糕點給驚艷了一下，“這可真好看！”

    食盒真的很小，不過三寸見方，里面竟然還放著一套梅花攢盤。酸枝木的食盒沒有上漆，呈現最天然的淡紫色，外表看上去甚至還有些樸素。梅花攢盤用的是青白瓷，上面擺放著有數的幾塊細白淡粉的糕點。角落里還放著一朵新鮮的桃花。

    細講來，這些都算不上多精雕細琢的東西，可是擺放在一起，屠英只覺得越看越好看。

    屠浩理解屠英現在的狀態，這叫少女心萌動。自家閨女就算是個虎妞，那也是一只少女虎，可以理解。

    他從食盒底部的暗格里，拿了兩根竹簽出來，遞了一根給屠英：“吃吧。許家大廚親手做的桃花糕，可好吃了?！?/br>
    在這方面，無論是他們屠家還是葉家，都比不上許家講究。屠家的家境本來就不怎么好，輪不到講究這些。葉家是武將，就連大部分聯姻的家庭也都是勛貴家庭，大塊吃rou大碗喝酒才夠爽快。這種費時費力的糕點，就連女眷都懶得去折騰。

    屠浩倒是聽許明旭說過一次方子，在聽到什么桃花瓣上的晨露的時候，他就已經切入狗帶模式。這種費勁巴拉的東西，偶爾吃著還行，平時還不如來一碗羊rou面或者老鴨粉絲湯來得爽快？

    屠浩切入親爹模式，自己就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塊，剩下的都給親閨女吃了。

    屠英舍不得吃太快，細嚼慢咽地吃完，江丹社區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