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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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郁,你的確是這天下最聰明的人,就連我們師兄妹幾人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如你一個。只是你的初衷是為了攪亂這朝局,將赫氏的江山全然顛覆,這恐怕難以辦到。因為你遇上了一群心甘情愿扶持東堯王的人。你再厲害,能敵得過三十萬聯軍嗎?” 窗外一陣疾風吹來,趙郁忽然咳嗽了幾聲。 再抬眼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不錯,我根本就不是想要輔佐赫元禎那個昏君,我只是想要赫家的江山徹底毀于一旦…就算不能達到這一目的,那么讓他們兄弟二人互相殘殺,也是最好的結局,這樣一來,先帝在九泉之下看見這一切,會不會也捶胸頓足呢?” 謝照衡看著他那張近乎癲狂而扭曲的臉,淡淡開口道: “先帝?原來,你還是因為瑤光師妹的事,耿耿于懷這么久?!?/br> 趙郁被他戳穿,再也不能勉強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猛然握緊了拳頭: “沒錯!瑤光…瑤光!她死的那年,只有十七歲!她也是你們的師妹,你們怎么忍心看著她就那么回家去送死呢?” 謝照衡厲聲道: “趙郁!瑤光的父親私通敵國,將戰馬私自賣給北境蠻族,已經犯下了賣國大罪,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隨后,謝照衡有些不忍地閉上雙眼: “即便…即便瑤光是我們的師妹,她要回去同家人在一起,我們又如何能勸阻?” 趙郁猛然將手撐在桌案上,大口大口地穿著氣,面色煞白如雪: “那瑤光又做錯了什么?玉衡與先帝相識,不但不為瑤光求情,反而親口告訴她,她的父親犯下了死罪,全族上下難逃一劫…她這是在把瑤光往死里逼啊…” 可他越是癲狂,謝照衡便越是平靜。 “趙郁,瑤光已經死了二十年。這二十年里,你一直隱居在這個地方,拼了命地想要毀掉關于玉衡的一切??裳巯滤膬鹤蛹磳⒌腔Q帝,你多年的夙愿付之流水,你再回頭一看,瑤光難道真的希望你活成這個樣子么?你心里可有半分悔意?” 趙郁忽然蒼涼地笑了一聲,望著窗外竹林深深,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后悔?自從我踏上這條路開始,便從來都沒有想過后退。她離開二十余年,整整二十個年頭又五個月十三天?,幑狻沁@世上最純粹,最干凈,最善良的女子,也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明白趙郁心思的人?!?/br> 忽然,他口中吐出一口鮮血,無力地躺倒在桌案上。 謝照衡眸色一沉,伸出手去查探他的脈搏,眉頭一鎖: “你服了毒?” 之前趙郁那雙渾濁的雙眼之中忽然出現一絲亮光,仿佛看見了一個人的身影出現遠處,唇角忽然掛上一絲微笑。 他看見那人穿著一身潔白衣裙,一如多年前在玉闕山盛滿鮮花的草甸上翩然起舞的嬌憨模樣。在那夢一般的幻境里,朝他伸出了手。 趙郁臉上忽然浮現出一個笑容,這或許是他今生唯一一次真心的笑容。 這么多年,故人終于緩緩向他走來,他這此去黃泉路上,再也不是孤單一人。 許久之后,謝照衡從茅屋之中緩緩走出,臉上看不出絲毫悲喜。 他心里摻雜了太過復雜的東西,一時之間,很難察覺到自己如今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趙郁這人十惡不赦,為了達成目的,連自己的血親都能下得去毒手。 可他明明可以不變成這幅模樣的。 直到那個世上唯一一個可以安撫住他的人離世之后,他便墮入萬丈深淵,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他這一輩子,不為別的,就為了顛覆這天下而活,就為了讓這天下人全都嘗盡他的痛苦而活。 士兵迎上來,謝照衡指了指屋內,淡淡開口: “將他的尸身收斂起來,待趙家伏法之后一同埋葬?!?/br> 一陣蕭瑟秋風吹來,穿過竹林當中拂過謝照衡身上,甚是清冷。 此時的王宮之內,王軍已經控制了絕大多數宮室,也將滿宮上下一應人等全部羈押,等待赫紹煊的處置。 等到羈押赫元禎的時候,赫紹煊原本想要見他一面,可是走到殿外的時候還是沒能邁進去,只是草草命人將赫元禎軟禁在噙玉樓之后,便徑自離去了。 這幾日,城中幾乎血流成河。 凡是從前在朝堂之上叱咤風云的人物,一夜之間幾乎全部人頭落地。絕大多數世族府邸都被滿門抄斬,老世族的百年光輝榮耀,頃刻之間便化為烏有。 這一日晌午,一輛馬車終于從玉京城中駛向城外,來到了京郊行宮之中,迎接楚禾入京。 楚禾乘著馬車一路進入她長大的這座城池,忍不住感慨萬千。 她重生歸來的這一世,終于將這一切都重新改寫。 馬車載著她進入宮城,在一處嶄新的宮殿面前停了下來。 這里原本是宮中新修的鳳居宮,而如今新換的牌匾已經被替換了下來。 楚禾走下馬車,望著宮殿上高高懸掛的“長安宮”三字,顯然是赫紹煊新題的字跡,心中忍不住稍稍一動。 長安長安,一世長安。 她邁步走入殿中,只見立夏和斂秋身著一身新衣,率領著一群宮女朝她福了福身道: “奴婢恭迎娘娘回宮?!?/br> 楚禾有些驚喜道: “你們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立夏和斂秋一邊一個扶著她,一邊走入殿內,一邊輕聲道: “娘娘離開瓊州之后不過一個多月,王上便遣人將我們從瓊州接回,今日在抵達玉京?!?/br> 楚禾讓她們迎進了寢殿之中,四下看了一遍,卻并沒有看見赫紹煊的身影,忍不住有些失落道: “王上呢?” 立夏連忙安慰道: “王上如今還在前殿處理政事,奴婢們先侍奉您更衣?!?/br> 楚禾看見殿內木架上高高懸掛的華服,自知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同,只好稍稍點了點頭。 那身華服甚是繁瑣,除了立夏和斂秋之外,足足要三四個宮女侍奉在側,才能一件一件地穿好。 楚禾有些心不在焉,一雙眸子落在遠處赤金獸香爐上望得出神,連殿中不知何時進來一人也不知道。 宮女們看見赫紹煊進來,連忙要給他行禮,卻被他制止。 赫紹煊從宮女手中的托盤上取過最后束腰的腰帶,便示意她們退下。 立夏與斂秋連忙領著宮女們悉數退出殿內。 楚禾此時還沒意識到身邊的變化,還是高高懸著一雙手臂,一動不動地等人給她扣上腰帶。 一只大手從身后繞過來,將一根鑲著青玉的腰帶為她束在腰上,熟練地從后面束緊扣好,楚禾這才將手臂放下來。 誰知等她轉過身一看,卻瞧見身后的宮女們都不見了,只剩下赫紹煊面露笑意地站在她面前。 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紅了眼眶,伸出手慢慢抱住他,一聲不吭地將小臉埋在他懷里。 赫紹煊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哭了她,只好一下又一下地哄著懷中嬌嬌弱弱的小人兒,輕聲問: “阿禾,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喜歡這座宮殿?不喜歡的話要不然我們換一間?” 楚禾搖了搖頭,悶在他懷中許久才斷斷續續地開口: “赫紹煊,你是不是要納妃了?” 赫紹煊一怔,臉上有些茫然。 他方才腦中閃過無數個有可能會惹她生氣的原因,可是絕沒有這一條。 他將小人從懷中扯出來,雙手一把捧出她的臉,將她那張有些消瘦的小臉蛋揉捏得幾乎有些變形。 “原來你不高興是因為這個?” 楚禾眨巴了兩下美眸,便又有兩顆淚珠從眼睛里滾落下來: “你現在都是天子了,不像從前在東堯一樣,自然有的是人給你塞美人…” 赫紹煊認真道: “楚禾,難道在青都的時候就沒有人塞過么?你是不記得桐文館才女了?” 楚禾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沒有在戲弄她的意思,于是便試探著開口道: “那你不會納妃么?” 赫紹煊搖了搖頭: “方才在前殿,我已經下旨廢去六宮,宮中亦不設女官及尚宮。我的后宮里,只能容得下你一個人?!?/br> 楚禾紅著眼睛,正是感動得一塌糊涂的時候,卻見赫紹煊唇邊忽然勾起一絲笑: “阿禾,后宮只有皇后一人,我們是不是要多生幾位皇子公主才能讓這后宮不太冷清?” 楚禾聞言,羞紅了臉,又將腦袋埋進他懷里不肯說話。 此時,只聽聞外面炮竹齊鳴,宮人從殿外走入,朝他們躬身行禮道: “陛下,娘娘,吉時已到,朝中將領們已經抵達祭臺?!?/br> 赫紹煊低頭輕輕揉了揉楚禾的臉頰: “準備好了沒有?今日是登基大典和冊封大殿了,可還撐得???” 楚禾點了點頭,從他懷中鉆了出來。 赫紹煊輕輕執起她的手,邁開大步朝殿外走去。 天子祭壇就設立在王宮東側孤山之巔,是極為莊嚴肅穆的場所,只有新帝登基及大婚等重要場合才會在這里舉辦儀式。 他們乘著轎輦到祭壇之外時,還要走上九九八十一層臺階,直達巔峰。 這代表著天子的八十一層臺階,一路連綿直上,十分陡峭。 一路上,楚禾有許多次都有些氣喘,而赫紹煊卻耐心撐著她的手臂,輕聲在旁邊鼓勵安慰著。 她終于咬緊牙關,陪著他一起站上了最高的臺階,來到了宗廟前祭祖。 他們依照旁邊的監禮官的指引,焚香禱告之后,而后便正式行加冕禮。 禮官為赫紹煊帶上天子九龍冠,又為楚禾帶上九鳳冠,便算作禮成。 在這之后,他們應當在祭壇之上接受萬民朝拜。 于是赫紹煊便牽著她的手走到祭臺邊上。楚禾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從高臺望下去,感覺眼前傳來一陣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