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東看得出他并不生氣，反而有點“明知當了冤大頭依然要提拔后生”的大前輩范兒。

    “林有是個人才?！背渗P陽的語氣中透出少有的稱贊，“難得咱們這邊兒領先一回，以后再較量起來才精彩?！?/br>
    安東明白他是指兩邊差距懸殊的科技進度。即使現在雙方處于前所未有的合作狀態，安東還是能感覺到它空間人，尤其是AMS的科學家們對現世界毫不掩飾的鄙夷。

    成鳳陽十幾年前就入行掮客，那時受到的歧視只怕更嚴重。這次難得打了一次翻身仗，也難怪他不在意信使團“趁火打劫”，這等于是替他報了一箭之仇。

    安東說：“我沒有告訴那邊林有的空間意志論?！?/br>
    成鳳陽搖搖頭，“AMS有得是天才，理論起點和裝備又遠超過咱們，他們發現空間通道與進入者意志有關只是早晚的事?！?/br>
    “那咱們豈不是又要被碾壓了？”

    成鳳陽垂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真是人性一大諷刺。稍微看見點希望就私心泛濫，它空間的根兒已經爛透了?！?/br>
    安東的想法倒沒這么敵對，“也許是他們處在絕境中太久，就像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都不放過吧?！?/br>
    成鳳陽挑著眉毛一笑，“沒看出來啊，我們東哥還會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本o接著神色一變，“但我就沒你這么博愛了。雖然我對咱們的世界充滿了失望，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有人要敢惦記上我的地盤……呵呵?！?/br>
    最后這聲冷笑比任何狠話都更讓人有壓迫感，似乎這個面容清俊的男人下一秒就會變成修羅。

    安東提醒他：“你說過‘呵呵’這兩個字相當于罵人?！?/br>
    成鳳陽很委屈。這小子的關注點也是奇葩，就他剛才那些話換了誰不得給他擊節叫好？結果這廝就特么聽見他呵呵了。

    “我就罵他們又怎么著！”

    安東假笑，“你急什么，我是看成老板動了真怒，好心提醒你，那邊可是你的甲方老板?！?/br>
    次奧，原來這小子在這兒等著他呢！

    這種激將法實在不算高明，但安東用的地方很準，成鳳陽不吃也得吃，“行啦，別套我話了。你回去告訴十五，過兩天我有一份大禮送上。但是，我這個人講究禮尚往來，他得幫我一個小忙，我想……”

    安東抬手一擋，“我只負責帶話，討價還價你們倆自己搞?！?/br>
    成鳳陽更委屈了，“我對你這么好，免費給了你那么多好東西，你連一點小小的報答之心都沒有嗎？”

    安東特別實誠地說：“有！我可想報答你了。但你太厲害，我總覺得會被你繞進去，所以只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至于你和十五怎么較勁，那是神仙打架，凡人還是躲遠點的好?！?/br>
    這通高帽兒給成鳳陽戴的，雖然不至于找不著北，但也沒話再接茬了，“你??！”伸手戳著安東的腦門，“跟小太子那個廢物學不著好，油嘴滑舌！”

    十五說安東變得油滑了，成鳳陽也這么說，而且兩人神同步的都歸咎在小太子身上，但其實是因為他們不認識以前的安東。

    這種所謂的“油嘴滑舌”，在胖子和小太子這些最早一批結識安東的人眼里，只是覺得他變得比以前更有人情味兒了。

    在安東和秦關消失的一年中，小太子和胖子經?；貞?，曾經的東哥簡直就是江肅的翻版，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嚇尿，從骨子里透出的冷漠能把人凍在三尺之外。

    封閉，戒備，攻擊性強，獨來獨往，是他們對安東最初的印象。隨著交往加深，他們以為安東不再那么嚇人是因為他們適應了他，但一年的空缺卻讓他們發現，根本不是他們習慣了安東的冷漠，而是安東在改變。

    身邊朋友的改變往往是非常細微的，現在的人們太忙著向前沖，難免會忽略，只有給出足夠的時間，才能讓他們幡然醒悟，原來身邊人已經變了這么多。

    就像現在的小太子，他發現安東在參加實驗后，又有了細微的變化。

    “東哥想什么呢？”

    窗外北風呼嘯，雅蘭小筑的公寓里非常暖和。餐桌正中是一口翻滾著的紫銅火鍋，桌子周圍坐了一圈好兄弟。當然，如果初八和胖子沒有因為最后一片羊上腦打得不可開交，這個場景會更和諧一點。

    安東說：“我在想江逸?！?/br>
    正擰著筷子試圖從胖子碗里搶回rou片的初八聞言一愣，“你想他干嘛？”

    胖子趁機把rou片塞進嘴里，大滿足。

    安東抽了口煙，“他以前是什么樣的？”

    在江逸還癱瘓在輪椅上時，初八是經常去照顧他的人之一，“他不愛說話，也不怎么搭理我們，除了看書，就是坐在院子里望天?！?/br>
    只能看到四合院上空那一小片天嗎？

    “我們有時候想推他出去散散心，但你知道老院子在內城區，胡同里閑雜人太多，江逸很不喜歡別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所以很少同意出去?！?/br>
    什么奇怪的眼神，以江逸從前的樣子，別人那是看怪物的眼神。

    馬戲團有侏儒，還有一兩個為了搏眼球招募的畸形人。獵奇，鄙夷，嘲笑，厭棄，安東從小就見過太多這種眼神和嘴臉，聽過太多在午夜無人時壓抑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