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她缺席了他最重要的人生階段,連打聽都做不到。 而此時,少女輕快又雀躍的聲音就像給空白紙卷畫上內容的墨,填補了她缺失的那一塊。 “翠竹居前有一大片竹林,每到春天地上就會結出新鮮的竹筍,陛下去挖筍,我就去釣魚,然后一起做竹筍魚吃?!?/br> “我跟陛下就坐在太學殿的第一排,有時候我太困了在課堂上打瞌睡,陛下就會幫我看著太傅,我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陛下就偷偷把答案寫給我?!?/br> 太后不由得笑出聲:“那太傅就該把你們兩個一起罰?!?/br>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林非鹿直說了半個時辰,最后舔了下嘴巴,太后才反應過來,吩咐道:“給公主上茶?!?/br> 她乖巧地笑了笑:“多謝太后娘娘?!?/br> 太后看了她一會兒,等她喝完茶,才笑著搖了下頭,低嘆道:“難怪皇兒喜歡你?!?/br> 雖然小公主盡撿些有趣的事說給自己聽,但太后也明白,身為質子,怎么可能過的那么輕松。孤苦無依的境地,卻有這么一個天真乖巧的公主陪著,想必平時也幫襯了不少,是他少時唯一的慰藉吧。 她今日傳召這位公主前來,就是想看看讓兒子一而再再而三破例的女子到底是何許人。 她雖知自己無法干涉宋驚瀾的決定,他又是一位獨斷專行的皇帝,多說什么,恐怕會使母子倆的關心更加僵冷。 但若真的是禍國媚主的女子,她說什么也要想辦法聯合容家以及宋驚瀾唯一信任的舅舅容珩,將這皇后廢了。 可此刻眼前分明只是一個天真乖巧的小姑娘,自小沒嘗過苦楚,一生順風順水,心思單純又簡單,就算立為皇后,也干不出她擔心的那些事。 太后這心總算放了放,回過神時,卻見對面的少女捧著茶杯正專心致志地看著自己擱在案桌上沒繡完的手絹。 她不由問道:“你在看什么?” 林非鹿抿了下唇,軟聲說:“太后娘娘繡的這朵墨蘭真好看?!?/br> 太后喜愛蘭花,這殿內不僅用的是蘭香,各處垂簾上也繡著蘭花。 這不巧了,當年的惠妃也喜歡蘭花,林非鹿跟林念知廝混那段時間,見識了全天下所有的蘭花品種,還移栽了很多到自己的花田。此時一眼就認出太后繡的是墨蘭了。 太后聽她這么說,果然意外一笑:“你倒知道這是墨蘭?!?/br> 她有些驕傲地昂了下小腦袋,搖頭晃腦指著旁邊的垂簾說:“我還知道這上面是蕙蘭,那個是建蘭,太后娘娘身上這件衣服上繡的是寒蘭?!?/br> 太后被少女這副可愛又有些小得意的樣子逗笑了,笑問道:“你怎么識得這些蘭花?” 她眼里笑意分明:“因為我母妃也很喜歡蘭花,我以前住的宮殿里,養了許多蘭花?!?/br> 太后笑了笑,拿起桌上沒繡完的手帕,將剩下的幾針勾了,收針之后,白絲手帕上的墨蘭栩栩如生,她朝林非鹿招了招手:“來?!?/br> 林非鹿乖乖走過去,太后便將這塊新繡的手帕遞給她:“你既喜歡,哀家便送給你了?!?/br> 她有些開心,接過手絹之后手指慢慢撫過那朵墨蘭,好半天才抬頭說:“小鹿很喜歡,多謝太后娘娘?!?/br> 她原先雀躍的聲音此刻聽著有些悶,太后抬眼一看,發現她眼圈也有點紅,不由放柔聲音問:“怎么了?” 少女抿著唇,嘴角向下撇,像強忍淚意似的,好一會兒才捏著那塊手絹哽咽著小聲說:“我想我娘了?!?/br> 太后心中一慟,想到兒子對自己的淡漠生疏,一時悲從心來,拉過少女的手將她拉到身邊,悵然道:“好孩子,你就要與皇兒成婚,今后哀家便是你的娘?!?/br> 第98章 【98】 雖然林非鹿知道, 有小漂亮在絕不會讓自己吃虧,太后對自己態度如何其實影響不了什么,但綠茶生存手冊之一就是能做朋友的絕不當敵人。 化敵為友不硬杠, 五湖四海皆兄弟。 她在來的路上聽春夏兩人說完之后就明白,太后心中缺失的親情, 和她想拉近母子距離的迫切感,就是自己著手攻略的方向。 人一旦攀上巔峰, 權力地位都擁有了的時候, 就會開始回憶過去, 向往最平凡的溫情。這是人的劣根性,也是這個時代高位者的通病。 也深刻地展示了一個道理: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小公主是她唯一能了解兒子過去的途徑,又是一個聽話孝順的乖巧孩子,她若是跟自己親近,皇兒又喜愛她,想必今后自己跟皇兒之間的關系也能緩和。 林非鹿紅著眼睛從殿中離開時,手上還戴著太后賜的一只冰玉手鐲。 這冰玉質地奇特, 夏日戴在手上,就像隨身攜帶的小空調一樣,能降暑散涼。宮中只有一對,太后戴著一只, 另一只如今就賜給了她。 春夏二人正焦急等在外面,看見林非鹿紅著眼睛出來,頓時一臉緊張地迎上去, “公主,沒事吧?” 她朝兩人安撫一笑:“沒事,太后娘娘待我極好?!?/br> 聽春看見她手腕的鐲子倒是有些驚訝,她自然認識這玉鐲,知道其稀奇性。太后竟然將這唯二的玉鐲賞給公主,可見是真的對她很好了,兩人這才松了口氣。 南方入夏早,三人離開重華殿時,外頭的太陽已經有些曬了。剛一出去,就看見殿門外的樹下等著一行抬著轎輦的宮人。 為首的是臨安殿的掌事太監孫江,一見她出來便笑著迎上來:“奴才參見公主殿下?!?/br> 林非鹿問:“你們在等我?” 孫江恭聲笑道:“是,陛下吩咐奴才在這候著,送公主回宮?!?/br> 回程路途遠,有轎輦坐倒是很舒服。林非鹿坐上轎,一行人便往回走,她撐著下巴轉頭問孫江:“陛下下朝了?” 孫江回道:“還沒呢,怕是要忙到午時,公主是想去臨安殿用膳還是回永安宮?” 她想了想,“去臨安殿吧,等陛下回來了再一起用膳?!?/br> 她今天起得太早,去臨安殿坐了沒多會兒就開始犯困,屏退寢殿伺候的宮人后就爬到宋驚瀾的龍床上去補瞌睡。 這龍床睡起來其實跟自己的床也沒什么區別,只是床頂懸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以明珠為點,從上垂下了寬大華麗的簾帳,對隔絕蚊子起到了非常顯著的效果。 她裹著輕薄的錦被在又大又軟的床上滾了幾圈,才終于一翻身睡了過去。 擱置多日的早朝一直到午時才結束,宋驚瀾處理了堆積的政務后,還在朝上宣布了立后大婚的事。有了禮部尚書昨日經歷的那一幕死亡凝視,朝中無一人提出質疑,紛紛表示恭喜陛下。 散朝之后,宋驚瀾回到臨安殿,殿中燃著熏香,靜悄悄的。 孫江小聲詢問:“陛下,公主在里頭睡著呢,傳膳嗎?” 宋驚瀾朝里走去:“傳?!?/br> 寢殿里一個人都沒有,林非鹿睡覺時不喜歡有人守著。寬大的簾帳自頂垂落到地面,逶迤鋪開,安靜的殿內只有她清淺的呼吸聲。 宋驚瀾緩步走近,一根手指撩開了簾帳。 床上的少女側身而躺,面朝外面,睡得正香。應該是嫌熱,她沒蓋被子,只穿了件單衣,領口扯得有些松,隱約露出白皙的鎖骨。 墨發鋪了一床,他瞇了下眼,松開手指,那簾帳便又垂下,將他和床上的少女全然擋住。 林非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半夢半醒抻手的時候,摸到一個胸膛。 她眼睛還閉著,手指遲疑地往上摸一摸,又往下摸一摸,摸到他小腹的位置時,被一只手捏住了手腕。睜眼時,就看見宋驚瀾側躺在自己身邊,手肘撐著頭,唇邊笑意融融。 林非鹿往前一蹭,臉貼著他胸口蹭了蹭,困蔫蔫問:“你在做什么?” 他嗓音含笑:“在看公主睡覺?!?/br> 她有點不好意思:“睡覺有什么好看的,我睡相又不好?!?/br> 宋驚瀾笑了一聲,握著她手腕摟住自己的腰,低頭親了親她亂糟糟的額頭:“起來用膳吧?!?/br> 她順勢埋進他懷里,“不餓?!鳖D了頓又說,“我今天去見太后了,她還送了我一只冰玉鐲呢?!?/br> 宋驚瀾很喜歡她的主動親近,手掌撫著她后腦勺,手指插進她發間,鼻尖溢出的嗓音透著幾分慵懶:“嗯?!?/br> 林非鹿抬了下頭,只能看見他精致的下頜,“你不喜歡她嗎?” 他呼吸平緩,連聲音也沒有起伏:“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厭惡。只要她不逾越,我也不會動她?!?/br> 林非鹿有一會兒沒說話。 宋驚瀾低下頭,手指輕輕捏了下她的后頸,緩緩問:“公主討厭這樣的我嗎?” 弒父殺兄,冷落生母,他所有的行為都跟這個重孝重仁的時代不符。將來史書上,勢必也會留下這一筆污點,謂之暴君。 可他不在乎那些,他只在乎懷里的少女會怎么想。 林非鹿微微往后仰,抬起頭用鼻尖蹭了蹭他下巴,像安撫,又像心疼,在他的凝視下輕聲說:“我們小宋,以前一定過得很辛苦吧?!?/br> 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不管是在宋國,還是在大林。 宋驚瀾下垂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然后低頭吻住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 他動作好溫柔,一下又一下地輕觸,像怕吻碎了一樣,從眼睛吻到鼻尖,又含住她的唇。 他這一生的溫柔,全都給了她一個人。 林非鹿閉著眼回應他的吻,感覺到側躺在旁邊的人漸漸傾壓下來。他手掌往下,撫過她后頸,撫過她背心,撫上腰窩時,手指一扯,拉開了她束衣的腰帶。 她本就只穿了件單衣,腰帶一松,寬大的衣衫就朝兩側滑落,一覽無遺。 林非鹿被他外衫冰了一下,大腦清醒了一點,微微睜開眼,手還摟著他脖子,嗓音有些喘息:“現……現在嗎?” 宋驚瀾動作一頓,半晌,唇緩緩離開她身前,又伸手替她把滑落的衣衫蓋了上來。 林非鹿眨了眨眼睛。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手指拂了拂她額前碎發:“起來用膳吧?!?/br> 林非鹿覺得這個男人的克制力真是絕了。 宋驚瀾撐直手臂,微一抬身正要離開,腰帶突然被身下的少女用一根纖細的手指勾住了。 她眼尾一絲紅,平日軟甜的聲音此刻故意壓下來,似笑非笑,一字一頓像是勾引:“陛下,真的不要嗎?” 宋驚瀾沒說話,垂眸直勾勾看著她。那眼神無比攝人,深幽眸子里絲毫不掩自己炙熱的欲念。 林非鹿一下就慫了。 不笑了,也不故意壓著嗓子說話了,飛快地收回手指,老實巴交說:“用膳吧,我餓了?!?/br> 好半天,他才笑了一聲,慢悠悠坐起來,撿起那根被自己扯下來的腰帶,把人從床上抱起來后,低頭專注地替她系在腰間。 她這時候才知道害羞了。 宋驚瀾系完腰帶,抬頭一看少女紅撲撲的臉,挑唇笑了下。 他傾身親了親她唇角,溫柔嗓音帶一絲?。骸肮?,不要勾引孤?!?/br> 林非鹿小聲說:“也不知道誰勾引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