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等了一會兒,沒人應答。 她又小聲說:“紀……紀叔,紀大俠,我可進來啦?” 還是沒人理她。 林非鹿跳下墻,警惕著朝房中走去。 這次果然沒有逼死人的劍意,她輕松走到門口,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房間內空無一人,連天冬都不見蹤影。 林非鹿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她心臟重重跳了兩下,借著月光沖進屋去。屋內擺設沒動過,但細看,又有一些東西不見了。比如,她送給宋驚瀾的那只手爐。他不用的時候,總是放在案幾上,和硯臺擺在一起。 此刻那里空空的,硯臺里的墨干了,只有幾張白紙被夜風吹得飛開。 他走了。 林非鹿意識到這件事,手腳突然有些發涼。 她早知他會走,可當這件事突然發生時,她才開始后知后覺地感到難過。 陪伴她長大的那個溫柔少年,就這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甚至沒有給她留下只言片語。 林非鹿在屋中呆立了一會兒,覺得眼睛有些酸,又覺得自己公主當久了,還當出了幾分矯情來。 他是該走的。 宋國不見使者來,林帝也沒有放他離開的意思,宋國國君一旦過世,朝代更迭,跟大林之前維持的表面上的和穩必然被打破。屆時宋驚瀾不管是成為棄子還是人質,他的下場都不會好。 今日是太子大婚,宮內宮外的注意力都在這上面,這是他離開的最好時機。 林非鹿說服了自己。 她悵然地嘆了聲氣,收起那些七零八落的情緒,最后環視一圈這間屋子,轉身走了出去。 剛踏出門,夜里突然傳來一陣破風聲。 一道黑影躍過墻頭,輕飄飄落了下來。 林非鹿瞪大眼睛看著院中一身黑衣的少年,以為自己看錯了。 直到他扯下面罩朝她走來,林非鹿才倒吸一口氣,失聲道:“殿下?你沒走?!” 宋驚瀾已經走到她跟前,沒說話,而是牽起她的手,將她拉到了屋內。 身后的房門無聲關上,屋內漆黑一片,只有半縷清幽月光。 宋驚瀾就在這一縷月光之下抱住了她。 是很溫柔卻又占有欲很強的一個姿勢,林非鹿被他按在懷里,感覺自己有點踹不上氣。 她趴在他胸口,聞到他身上一股奇異的香味。 這香味有些熟悉,林非鹿聞了兩下,一開始沒想起來是什么,直到他松開她,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冷鸞花香?殿下,你身上為何會有冷鸞花香的味道?這花不是只有冷宮才有嗎?” 宋驚瀾雖松開她,手卻還放在她后頸的位置,指腹捏住她后頸輕輕摩擦著,鼻尖“嗯”了一聲。 林非鹿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你去冷宮做什么?” 月光下,宋驚瀾勾唇笑了下。 那笑還是如往常一樣,帶著溫柔的弧度,卻又透著令她陌生且心悸的幽冷。 他湊近一些,低聲說:“公主,這是我走之前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br> 那氣息就噴在她耳邊,林非鹿結結巴巴問:“什……什么事?” 他卻沒說什么,捏著她后頸的手掌一點點往上,撫住她后腦,將她往前帶了帶。 林非鹿下意識扯住他衣角,感覺有點腿軟。 他卻笑起來,溫聲細語的:“我走之后,公主要保重自己?!?/br> 林非鹿仰著頭看他。 那雙總是含笑的眸子,盡是她不曾見過的幽深之意。 此時的宋驚瀾,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林非鹿一時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 一邊難過他是真的要走了。 一邊開心原來他并沒有悄無聲息地離開。 好半天,宋驚瀾抬眸看了眼窗外天色,將面前的小姑娘帶到了懷里。 他彎下腰,伏在她耳邊,輕笑著說:“公主,我們還會再見的?!?/br> 第68章 【68】 林非鹿已經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明玥宮的了。 只是回去的時候, 看見林瞻遠蹲在院子里跟長耳和短耳玩,她也就蹲過去,吸了一會兒貓貓狗狗。 林瞻遠已經長成俊俏的少年, 但眼神還是童真又清澈,似乎察覺meimei不高興, 蹭過來摸摸她腦袋,哄她:“meimei乖嗷?!?/br> 他跟林蔚混了這么多年, 倒是把林蔚的說話方式學會了。 林非鹿悵然地嘆了聲氣, 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想到剛才那個擁抱和最后臨別時令她陌生的眼神,又忍不住顫栗。 林瞻遠歪著腦袋看了她一會兒,問:“meimei為什么嘆氣?” 林非鹿說:“因為meimei心里有些難過?!?/br> 林瞻遠知道“難過”的意思,立刻緊張兮兮地湊過來拉住她的手:“meimei不要難過,哥哥在!哥哥翻跟頭給meimei看!” 說完就往地上一蹲,身子滾成一個球,在地上翻了個滾。 林非鹿差點笑死了。 看到meimei笑了,他也笑起來, 露出小小的虎牙,又再接再厲地翻了兩個。 林非鹿越笑越大聲,最后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林瞻遠又爬到她身邊,拽著自己的袖子給她擦眼淚, “meimei開心了嗎?” 林非鹿吸吸鼻子,抱住他親了一口:“開心啦!” 林瞻遠小臉紅撲撲的,還知道害羞了, 別過腦袋小聲說:“那……那今天就給meimei親一下吧?!?/br> 里頭傳來蕭嵐輕柔的嗓音:“鹿兒,遠兒,該就寢了?!?/br> 林非鹿應了一聲,拉著哥哥起身往屋內走去。她回頭看了眼翠竹居的方向,正看見明月當頭,滿空清輝。她在心里默默說:再見啦,小殿下。 回國之路,道阻且長,他的回去,并不是回家,而是回到龍潭虎xue。 那里恐怕早已布滿刀槍陷阱。 希望他一切安好。 這一夜林非鹿注定要失眠了,天快亮時才終于睡著。 這一覺就睡到日上三竿,蕭嵐寵溺她,她平日睡懶覺也從不催促。林非鹿一跟頭從床上翻坐起來,先喚來松雨問:“今日宮中可發生大事了?” 松雨奇怪道:“沒有,公主為何這樣問?” 林非鹿回想昨夜那抹冷鳶花香,搖了搖頭,慢騰騰起床。 今日是太子妃入宮的第二天,按照規矩,她要去跟皇后和兩位貴妃請安。林非鹿覺得司妙然初入宮,年齡也才十五,還是個小姑娘,人生地不熟恐怕會很拘謹,用過午膳就熟門熟路跑去東宮了。 林傾不在,司妙然果然一個人坐在寢宮中看書,聽說五公主來了,倒是很高興,忙叫她進來。 自從林念知出嫁后,林非鹿就沒個能聊天的姐妹了。林蔚比男孩子還煩,林琢玉又太木訥,女孩子還是需要一個能聊聊胭脂裙子的朋友的,司妙然倒是跟她很聊得來。 高門貴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林非鹿跟她聊了會兒天,還下了一盤棋。 她的棋藝綜合了林帝氣吞山河的霸道和蕭嵐抽刀斷水的柔韌,倒是把從小學棋的司妙然殺了個片甲不留。 俗話說,棋品見人品,司妙然輸了棋,輸得還挺慘,眼中卻無惱意,溫溫婉婉又不失大方道:“五公主棋藝精湛,妙然自愧不如?!?/br> 林非鹿跳下軟塌拉她的手:“嫂嫂,我帶你出去逛逛,近來菊桂開得可好啦?!?/br> 司妙然自然沒逛過皇宮,很期待地點了點頭。 林非鹿這些年是把皇宮犄角旮旯都竄遍了的,哪里花開得好,哪里的湖最清,哪顆樹上結的果子最甜,她都如數家珍。 司相府雖也華麗,但比起皇宮依舊遜色,司妙然一路行來,默默記下林非鹿給她介紹的宮殿和道路。 行至一個路口時,她突然聞見一股奇異的花香,不同于她以往聞過的任何香味,便有些好奇地看過去,指著前方問:“那是何處?” 林非鹿看了一眼,若無其事說:“冷宮?!?/br> 司妙然手指顫了一下,趕緊收回來,催促林非鹿:“快走吧?!?/br> 林非鹿熱情介紹道:“雖是冷宮,但里頭種了一種花,叫冷鳶花,其他地方都沒有的。嫂嫂聞到香味了嗎?就是這花的味道?!?/br> 司妙然有些好奇,但更忌諱冷宮,林非鹿便自告奮勇:“我去給嫂嫂摘一枝來!” 司妙然忙道:“不必!那地方……” 話沒說完,就看見林非鹿縱步一躍,凌空而起,飛上了樹梢。 松雨在旁邊挽尊:“太子妃見諒,我們公主沒別的什么愛好,就是喜歡飛……” 司妙然噗的一聲被逗笑了。 便站在原地等著。 只見林非鹿兩三下躍上冷宮墻頭,飛了進去。 冷宮不算大,但四處都透著陰冷。宮內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每日只有宮夏目人固定送飯來,也不進去,就放在門口的那個臺子上,被打入冷宮的妃子便在這里自生自滅。 如今冷宮唯一住著的便是梅嬪。 林非鹿跳下墻時,便看見那石臺子上已經放著兩個食盒了,是今日的早膳和午膳。 她朝后看了一眼,住人的房間房門緊閉,一點動靜都沒有。 冷宮的妃嬪非瘋即傻,一般不會有人進來查探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