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他跟林濟文其實不大親近,此刻也顧不上了,拉著他胳膊連推帶拽:“二哥你回去吧,我覺得五妹坐這挺好的,你別干擾五妹讀書!” 林濟文此時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梗著脖子紅著臉,拂袖而去。 林非鹿冷漠地看著他背影,余光察覺奚行疆打量的視線,轉頭沖他莞爾一笑,又朝林濟文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作為綠茶婊中的戰斗婊,嘴炮一流,掐架滿級,文能嘴撕白蓮,武能手撕渣男,賣得了萌掐得了架那可不是自夸的。 奚行疆也挑眼一笑,沖她比了個加油打氣的動作。 這里發生的小矛盾似乎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林非鹿理了理裙擺,重新坐回蒲團上,看見宋驚瀾正執筆在寫書上的注解,神態自若姿勢優雅,好像對剛才那些話一點都不在意。 大概是因為聽過很多很多回了吧。 她心中嘆息,稍稍往他身邊靠了靠,撐著小下巴安慰他:“殿下,那些話不要放在心上?!?/br> 他筆尖一頓,偏頭看過來,對上她好像含著憐惜的目光,眼神有些淡,像不解似的,低聲問,“公主為何替我出頭?” 林非鹿眨了眨眼,一板一眼地解釋:“剛才上課的時候太傅才講過,己欲立而先立人,己欲達而先達人,本就是二皇兄不對?!?/br> 宋驚瀾看著她無辜的眼神,又低頭看了看書,然后說:“這句話在書里的第七頁?!绷址锹挂汇?,就見他輕笑了下:“太傅方才才講到第二頁?!?/br> 林非鹿:“……”她捏著小拳頭撐住下巴,幽幽嘆了口氣,借坡下驢道:“哎,都怪我太冰雪聰明?!?/br> 宋驚瀾忍不住笑起來。 太學的課程一上午就結束了,上午是文課,下午便是武課?;蕦m的禁軍平日都在圍場練兵,高門貴族也會將嫡子送入軍中歷練,皇子們平日除了練習騎射,就是在圍場跟著武將習武。 不過公主是不參加武課的,畢竟這個時代舞槍弄劍的女孩子實在少,奚貴妃算其中異類。盡管林非鹿現在在跟她習武,林帝也沒準自己萌噠噠的小五跑去刀劍無眼的鐵血練兵場受罪。 用過午膳,林非鹿就自覺去奚貴妃的錦云宮報道了。 經過一個月的練習,她現在終于可以在梅花樁上站半個時辰不摔下來,不過奚貴妃還是嫌她站的姿勢不端正,腿不夠直,腰桿不夠挺。 大多時候她是在屋內喝茶,讓宮女監督,偶爾自己也會親自來盯著,手里還拿著一條鞭子,若無其事地往地上一甩,啪的一聲脆響,驚起漫空的灰塵。 林非鹿:………… 一時竟不知她更像大學時軍訓的教官,還是《還珠格格》里棋社的黑心婆子。 她今日在太學聽了林濟文那番話,對于以前不大關注的兩國之間的關系也有了些好奇。 奚貴妃自小在邊關長大,聽說還帶兵打過仗,林非鹿規規矩矩站在梅花樁上,眼神卻往下瞟,好奇地問:“娘娘,你跟宋國士兵打過仗嗎?” 奚貴妃正翻一本兵書,聞言沒有抬頭,不咸不淡回答:“打過?!?/br> 林非鹿又問:“那他們厲害嗎?”她在樁子上站得筆直,小腦袋卻晃一晃的,自顧奶聲奶氣說著:“我今天在太學聽他們說,宋國十分孱弱,宋國的士兵也弱不禁風,娘娘是不是可以一個打十個?” 很少有人問起她以前在邊關的生活,宮女們不愿提及她受傷的傷心事,其他人又有所忌憚,林非鹿還是這些年宮中第一個提及此事的人。 不過…… 奚貴妃把書一合,冷聲教訓道:“戰場最忌輕敵,宋國孱弱是當今國君荒yin政事所致,他們曾經稱霸中原,高祖敗于淮野,雍國折損三萬精兵于淮河岸。當過狼的人,不會真的變成狗!” 她冷颼颼掃了木樁上的小豆丁一眼:“你這樣的,本宮倒是可以一個打十個?!?/br> 林非鹿:“…………” 我太難了。 后半截林非鹿就老老實實閉嘴不找懟了,從梅花樁上跳下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身子比以前輕了不少。 奚貴妃雖然懟她毫不留情,但對她也是真的喜愛。她站樁的時候就命宮女給她熬了雪參燕窩粥,還配了錦云宮小廚房近來研制的糖心桃花酥。 這酥點有點像她以前在現代吃的蛋黃酥,只不過里面的蛋黃是桃花餡兒,她一邊吃一邊不忘跟奚貴妃說:“娘娘,下次可以讓你的私廚試試把里面的餡兒換成蛋黃,加上蜂蜜和牛奶?!?/br> 旁邊宮女笑道:“聽著就好吃,公主的心思真巧?!?/br> 奚貴妃面色淡淡的,卻叫人吩咐下去。 吃飽喝足,盤子里還剩了兩個桃花酥,林非鹿想了想,從懷里掏出干凈的手帕,把剩下的桃花酥包了起來,跟奚貴妃告別之后就蹦蹦跳跳跑走了。 后邊兒傳來奚貴妃冷颼颼的聲音:“不僅要吃,還要往外拿?!?/br> 林非鹿:“…………” 沒猜錯的話,娘娘今天應該是來大姨媽了。 惹不起,溜了溜了。 走到三岔路的時候,不遠處的翠竹林在夕陽映照下泛出淺淺的光暈,林非鹿摸摸懷里鼓鼓的桃花酥,一蹦一跳地跑過去敲翠竹居的門。 平日天冬應門是很及時的,但今日不知為何,她直敲了三次里頭才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竹門從里面拉開,天冬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見門外是她才勉強露出一個笑,朝她行禮:“五公主?!?/br> 林非鹿下意識朝里面看,問了句:“怎么了?” 天冬咬了下唇,聲音低沉又氣憤:“殿下受傷了?!?/br> 林非鹿一愣。 上午不還好好的嗎? 她往里走了兩步,就聞到院子里濃重的藥味,是天冬在煎藥。主屋的房門半掩著,她徑直走過去,天冬在身后急急道:“公主,殿下剛才在上藥……” 走到門口時,宋驚瀾已經從屋內走了出來。 他披了件白色的外衣,總是用玉簪束著的頭發散下來,掩著有些蒼白的病容。 林非鹿一眼就看見他臉上的傷,在顴骨的位置,紅腫得十分嚴重,布滿了淤青,若是再往上一點,傷的就是眼睛了。 她聽到自己心臟咚咚兩聲響,氣得快要跳出喉嚨。 但嗓音倒還是平靜,看著他問:“誰干的?” 宋驚瀾笑了下,伸手摸摸她的頭,像在安撫:“擂臺比武,技不如人而已,不礙事?!?/br> 林非鹿問:“是不是林濟文?” 宋驚瀾正要說話,突地用拳頭掩嘴咳嗽起來,他一咳,容色就更加蒼白,天冬趕緊跑過來扶他,咬牙切齒對林非鹿說:“我們殿下身上全是傷,剛才請了太醫來看,說傷到了肺腑,剛才還咳血了!” 林非鹿表情很平靜,把懷里鼓鼓的桃花酥拿出來,拉過宋驚瀾的手,放在了他手上,然后轉身就走。 宋驚瀾忍住咳嗽,聲音有些?。骸拔骞饕ツ睦??” 林非鹿面無表情說:“我去把林濟文的頭砍下來給殿下賠罪?!?/br> 身后一聲無奈的笑。 宋驚瀾把手掌心用小帕子包著的糕點放進袖口,然后走過來拉住了她纖弱的手腕。 其實他并未用力,但小姑娘還是乖乖被他拉進了房間。 屋內也有一股金瘡藥的味道。 他回過頭,看到身后小姑娘明明很生氣但強裝淡定的模樣,不由好笑。 林非鹿說:“你還笑?” 宋驚瀾笑意更盛,伸手揉了揉她被風吹亂的劉海。 他笑著說:“雖然知道公主剛才那句話是在開玩笑,但我還是很高興?!?/br> 很高興在這樣一個地方,還有這么一個人維護我。 第40章 【40】 林帝這樣注重名聲的人, 是不會讓大林朝傳出輕視虐待宋國質子的傳言的。相反,他得讓所有人知道,這位宋國質子在大林皇宮的生活十分優越, 跟大林皇子們的待遇也別無二樣。 所以賜他入太學讀書,賜他入圍場習武, 平日有什么大型國宴,也都會邀他一起出席, 讓全天下人都稱贊大林是一個對質子都會以禮相待的仁義之邦。 面子功夫做得很到位, 但只有當事人知道這下面包藏了怎樣的禍心。 宋驚瀾年幼入宮, 群狼環伺,早已習慣藏巧于拙。無論在太學還是圍場,他都是最不顯眼的那一個。 林濟文今日在太學受了林非鹿的嘲諷,自然怪罪到他身上,在圍場練武的時候,指名點姓要與他上擂臺較量。 這也是平日練習的一個環節,宋驚瀾自然無法拒絕,大庭廣眾之下, 更不可能顯露跟隨紀涼所學的功夫,只能防守。林濟文生得一身蠻力,擺明了要給他一個教訓,招招都是死手。 最后要不是奚行疆飛身上擂臺阻止, 恐怕今日不會善了。 好在他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孱弱,傷得不算嚴重,方才咳血也只是將堵在胸肺的淤血順了出來。天冬一向大驚小怪, 連累小姑娘也擔了心。 她生氣的時候,軟乎乎的小臉有些鼓,像咬著牙一樣,總是水靈的眼睛像藏著刀片,又兇又奶,有種別樣的可愛。 她跟這宮內所有人都不一樣。 天真之下不掩心機,乖巧之中又含頑劣。 那些矛盾又復雜的特點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最終成了獨一無二的小姑娘。 宋驚瀾將放在袖口里鼓鼓的小帕子拿了出來,打開之后,包在里面的兩個桃花酥已經有些碎了,但聞起來十分香甜。他笑著問:“這是什么?” 林非鹿還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小臉微微繃著:“糖心桃花酥,新品種,拿過來給殿下嘗嘗?!?/br> 宋驚瀾了然一點頭,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吃完之后,食指揩了下嘴角的碎屑,笑吟吟的:“很好吃?!?/br> 不管什么時候,他總是這樣笑著的。 林非鹿心中的憤怒,突然就在這笑容里化成了郁悶和無奈。 能怎么辦呢?這就是他在這里活下去的方式。 哪怕知道他其實不是真的開心,哪怕知道他或許并不喜歡笑,但生在這樣的時代,哪個人沒有無可奈何。她自己不也還在努力打副本嗎? 林非鹿看著他把剩下的桃花酥吃完,突然開口問:“殿下,你在宋國排第七嗎?你有六個哥哥?” 宋驚瀾正端著茶杯,指腹滑過茶盞,微微摩擦了一下:“是。我父皇后宮妃嬪眾多,在我之后還有八個弟弟?!?/br> “那為什么是你?”林非鹿問:“因為你跟我一樣,母妃都不受寵嗎?” 來到這里后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為什么是你。 大家都默認,他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少年漂亮又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很奇怪的笑容:“不,我母親位至妃位,母家勢力龐大,曾出過兩位皇后?!?/br> 林非鹿有些不可思議:“那你……” 他垂眸看著手中茶盞微微蕩漾的水紋,挑唇笑了下:“之所以是我,是因為抓鬮抓到了我的名字?!?/br> 他若無其事的,“父皇身邊的美人提議,用抓鬮的方式選擇送往大林的皇子,我比較倒霉,被抓中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