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近來沒再下雪,積雪已經漸漸融化了,唯有這高坡之上還有存貨,不過估計也就這兩天的事,趁著還沒融雪,林非鹿要把這樂趣之地的最后價值利用起來。 林傾跟她出門時便滿腹疑惑,來到此處,看著小五手腳并用爬上高坡,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那坡因為積了雪不太好爬,深一腳淺一腳的,難免影響儀態,林傾站在下面不愿上去,遠遠問道:“五妹,這是要做什么?” 林非鹿站在坡頂朝他招手:“太子殿下,你快上來呀?!?/br> 林傾有點抗拒:“這……” 林非鹿雙手捧在嘴邊朝他喊:“小五要送于殿下的禮物就在這上面,殿下上來了便知道啦?!?/br> 林傾朝四處看了一眼。這地方冬天風大,地勢又不平,九連環亭子落滿了雪,幾乎沒人過來。他看了眼在坡上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咬了咬牙,終于還是下定決心往上爬去。 因為不愿被人看見,他動作快了很多,爬上坡頂時倒是累得氣喘吁吁。爬上來了,才看見坡上放著兩個大盆兒,很是詼諧地擺在那里。 他忍不住問:“這便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 林非鹿笑著搖搖頭,把最大的那盆兒搬過來,放在口子上,軟綿綿的聲音開心地說:“太子殿下,你坐進去?!?/br> 林傾:“?。?!” 讓他爬上來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怎可再做出如此粗俗之事。 看他一臉抗拒,林非鹿抿了抿唇,軟聲說:“太子殿下,這里沒人會看見的?!?/br> 林傾還端著,臉上也涌上不悅:“五妹到底要送我何物?” 林非鹿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蹭過來輕輕拉他衣角,聲音又軟又甜:“小五不會騙你的?!?/br> 林傾滿臉糾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盆兒,心道他如今來了,總不好拂了小五的面子,她年紀雖小,但是個極聰敏的,他也有心與她結交。反正也無人,試一試便試一試。 思及此,牙一咬眼一閉,就往那盆子坐去。 林非鹿就站在他身后,等他坐好之后,教他兩手抓著邊沿,開心地大聲道:“太子殿下,小五推你下去啦!” 林傾看了眼高坡,這才反應過來她想做什么,頓時大驚失色:“等……!” 話還沒說完,小丫頭也不知力氣怎么那么大,往前一推,林傾便一路風馳電掣地飛滑下去。 寒風吹起他的冠發,吹揚他的衣角,也吹起一路的雪花。他的心臟像是從高處墜落,一瞬間的緊繃之后,就是釋放的愉悅和輕松。 這過程極短,可這感覺卻前所未有,有一股莫名的刺激與興奮,襲遍了全身。 盆子滑到底停下來的時候,林傾雙手還緊緊拽著邊沿,坐在里面沒回過神來。 直到身后的山坡上傳來小五開心的笑喊。 她說:“太子殿下,小五送你的,是快樂呀!” 別人搶不走的禮物,是獨屬于他一人的快樂。 他自立為太子,行事警惕,言行慎重,半步不敢踏錯,生怕惹父皇不喜。 母后總是告誡他,這個位置無數人在盯著,滿朝文武盯著,就連天下百姓也盯著,不僅不能犯錯,還需德才兼備,謹言慎行,成為眾皇子的榜樣,才擔得起太子二字。 他給自己立了一個框架,他永遠活在那個框架里,永遠不會犯錯。 這個框架為他擋住了很多惡意攻擊,也擋住了他生而為人的自由和快樂。 身后又是一陣風聲,林非鹿一路咯咯笑著滑下來,她人輕,滑得沒有他遠,停下來之后從盆里爬出來,跑過去拉他的衣角:“太子殿下,走呀,我們爬上去再滑一次!” 林傾轉過頭來看她。 身后的小女孩穿著粉色的襖裙,頭上扎著乖巧的揪揪,碎雪灑了她一身,她笑得開心又真誠,眼睛里好像有小星星。 林傾默了一下,發愣的臉上也終于展開一個笑來,起身后將那盆兒抱起來,興致沖沖道:“走!” 兩人一直玩到傍晚,最后林非鹿實在累得不行了,小身子成一個大字趴在雪地上,有氣無力軟綿綿地說:“太子殿下,小五太累了,一滴力氣都沒有了?!?/br> 林傾哈哈大笑,將她從雪地上拉起來,體貼地拍拍她衣服上的雪,“那回宮吧?!?/br> 兩人離開“滑雪場”,因東宮和明玥宮在兩個不同的方向,林非鹿拖著兩個重疊起來的盆兒放在腳邊,小拳頭拱在一起朝他行禮:“小五告退?!?/br> 林傾點了下頭,待她要走,不知想到什么,又叫住她:“小五?!?/br> 林非鹿轉過頭來,兩個小揪揪有點散了,軟噠噠的趴在頭頂。 林傾問:“你是怎么稱呼老四的?” 林非鹿愣了一下,小聲說:“……景淵哥哥?!?/br> 林傾又問:“那你叫我什么?” 林非鹿:“太子殿下?!?/br> 林傾默不作聲瞅著她。 林非鹿眼觀鼻鼻觀嘴,遲疑著:“太子……哥哥?” 林傾這才笑了下,“嗯?!?/br> 她也抿唇笑起來,乖乖朝他揮手:“太子哥哥再見?!?/br> 林傾步履輕快地走了。 林非鹿則吭哧吭哧拖著兩個盆兒回明玥宮,好在她跟松雨交代好了,松雨掐著時間來接她,把滑雪盆接了過去。 回到明玥宮時,林瞻遠就抱著長耳坐在門檻上,見她回來,怪不高興地看著她,氣呼呼說:“meimei滑雪不帶我!” 林非鹿反問:“哥哥今天字寫得怎么樣?” 林瞻遠羞澀地垂下了小腦袋。 林非鹿忍著笑摸摸他的頭,牽著他的手往里走去。林瞻遠問:“meimei跟七弟滑雪嗎?” 林非鹿還愣了下他說的七弟是誰,反應過來后哭笑不得地糾正他:“說過很多次啦,不是七弟,是七殿下?!?/br> 林瞻遠還怪不服氣的,大聲反駁:“就是七弟!五六七!” 蕭嵐笑著走出來:“什么五六七?”她看林非鹿一身的碎雪打濕了衣服,連責備聲都溫溫柔柔的:“又去瘋玩,受涼了怎么辦?松雨,幫公主把衣服換了?!?/br> 林非鹿撒嬌似的蹭了蹭她的胳膊。 那日之后,未再飛雪,天氣放晴,太陽也常出來找存在感,這宮中的積雪就開始飛速融化了。林非鹿去滑雪場看了一眼,高坡濕噠噠淌著水,看來今年是要告別滑雪游戲了。 陽光放晴,天氣卻反而更冷,林非鹿總算明白那句“化雪總比下雪冷,結束總比開始疼”是什么意思。 下雪時天冷還能賞雪景,化雪時更冷不說,連雪景都沒得賞。整個皇宮比之前更冷清,大家沒事都不愿出去走動,內務府連銀碳的供給量都增加了不少。 林帝忙了一段時間,將近來政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聽太監回稟,說后宮娘娘都在說冷,略一思索,便決定去鹿山上的行宮度假泡溫泉。 這也是每年冬天皇家的必備行程,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去,比如阮貴妃和奚貴妃就只能去一個,因為需得留一個管理后宮?;屎蠖Y佛不愛遠行,往年也是不去的。 一般都是林帝點幾個受寵的妃嬪,加上他的皇子公主們。 太監得了消息,便開始擬了隨行人員的名單給林帝過目。 這名單大家心中都有數,往年都是那些人,不過稍有調整而已。 去年是阮貴妃隨行的,今年便換成了奚貴妃。奚貴妃又素來疼愛她的侄兒,林帝便讓太監把奚行疆也加上。最后數來數去,足有十九人之多。 林帝聽太監念了一遍名單,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么,又說:“把五公主加上?!?/br> 太監一愣。 林帝政事繁忙,自賜歸一宴后就沒再提起這位五公主,而五公主又不像其他皇子公主那樣常來請安,太監都快把她忘了,還以為這位五公主也不過是曇花一現,聽林帝這么一說,趕緊應是,將她的名字加了進去。 隨行的旨意很快就頒發到各宮,蕭嵐接到旨意,驚訝倒是比大年初一那天接到歸一宴要小很多。只是回屋之后就開始不無擔憂地囑咐女兒要注意分寸和安全。 林非鹿一一應了,蕭嵐又打算讓青煙和松雨都跟著去,被她拒絕了。 一來是蕭嵐和林瞻遠留在宮中,身邊沒兩個丫鬟伺候她不放心。 二來這次行宮之行去了那么多npc,簡直就是她的獵場,身邊的人跟多了,反而不利于她發揮。 想到嫻妃和林景淵也要去,蕭嵐便也沒多說,臨行前還專程去長明殿拜托嫻妃替她照看女兒,嫻妃當然是毫不推辭地答應了。 到了臨行這天,蕭嵐一直把女兒送上等在殿外的馬車,又憂心忡忡地囑咐了她幾句,才目送馬車離去。 林非鹿起先還繃著,等馬車一動,立刻興奮開來。 來這這么久,她還從來沒離開過皇宮,可把她憋死了。 馬車搖搖晃晃,她跪坐在坐墊上掀了簾子往外看,前后都是車輦,浩浩蕩蕩,很是威風。 皇家出行,自然提前清場,離開皇宮穿過京城長街時,林非鹿并沒能看到她想到看的熱鬧古街。除了護駕的侍衛,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家家戶戶房門緊閉,生怕冒犯圣駕。 看了一會兒,也就百無聊賴地坐了回去。 馬車實在是個不怎么舒服的交通工具,對于坐慣了汽車高鐵飛機的林非鹿來說,不到一個小時,她就感覺渾身快散架了。 偏偏行宮路遠,在鹿山上,按照他們這個行進速度,一天都到不了,夜間會在驛站休息,第二天再繼續趕路。 林非鹿:…… 古代皇上度個假也不容易啊。 松雨瞧著五公主像渾身長了刺一樣在空間不大的馬車內扭來扭去,忍不住笑道:“公主,奴婢給你按一按吧?!?/br> 林非鹿瞅著窗外騎馬巡視的侍衛,羨慕道:“好想出去騎馬啊?!?/br> 出去透透氣也好啊。 這話剛說沒完沒多會兒,就看見奚行疆騎著一匹黑鬃大馬從馬車邊經過。 她也有些時日沒見過奚行疆,他畢竟不是皇子,太學停課,便也不常進宮來。此時再見,少年鮮衣怒馬,很是帥氣,一邊策馬一邊朝車隊探頭,像在尋找什么。 林非鹿心想,他難不成是在找我。 她探出小半個身子,壓著小氣音喊:“奚行疆!奚行疆!” 奚行疆朝著聲音的方向看過來,待看見她,眼神一亮,頓時笑開:“找到你了!” 他驅馬走近,靠著馬車微微俯下身子,笑瞇瞇說:“小豆丁,好久不見啊,想你世子哥哥沒?” 林非鹿瞪他:“登徒子!” 奚行疆斜她兩眼:“罵來罵去就會這幾句?!彼殖龜D眼,“坐馬車多悶啊,要不要出來騎馬?” 林非鹿說:“我不會?!?/br> 奚行疆心情大好地笑了兩聲,一手勒住韁繩,另一只手竟是朝她伸來,“來。我帶你?!?/br> 她人小,倒是能從馬車窗口進出,但這車隊還在行進中,就這么搞會不會有點太危險了? 她還在糾結,奚行疆卻是已經一俯身,手臂從她腋下環過,將她摟住了。她本就半個身子探在外面,被他這么一撈,整個人瞬間被他從馬車里給撈出來,反應過來之后,人已經坐在馬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