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宋驚瀾看了眼忽明忽暗的火星,笑了笑:“我也覺得很暖和?!?/br> …… 林非鹿是在睡夢中驚醒的。 有人砸她的窗戶。 砰,砰,砰,像是石子打在窗欞上。她起先還以為在做夢,睜眼時還愣了一會兒。滿室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但唯有石子砸窗的聲音愈發清晰,不緊不慢地響在窗邊。 她蹭的一下翻身坐起,本來下意識想喊人,但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她下床穿鞋,摸黑去開窗。走到窗邊時,聲音驟然停了,等她拉開栓子推開窗戶時,一顆石頭從她耳邊呼地一聲飛進來,落在了屋內,落地時還彈了幾下。 窗外一輪冷月,枯枝像剪影投在夜空,細細的碎雪隨著風飄進來,冷得她哆嗦。 她什么也沒看見,那聲音也沒再響起,她回頭,借著一縷清月,看見落在地上的石頭。 林非鹿悄悄關上窗,走過去把石頭撿了起來。石頭上包著一層白布,她把白布取下來,沒掌燈,而是走到燃著銀碳的爐邊,借著火光看清上面的字。 光線太暗,不太好看,那字跡也歪歪扭扭的,她費了好大功夫才看完。 夜里寂靜無聲,只有碳爐時而濺起一抹火星,碎在窗外若有若無的風中。林非鹿看完一遍,緩緩將白布捏在掌心,撿起那塊石頭走到窗邊開窗去看。 外面依舊什么也沒有。 她壓著小氣音問:“喂,能聽見嗎?” 回答她的只有風雪。 她看著夜里的迷霧,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見,輕聲說:“謝謝?!?/br> 林非鹿將石頭扔出去,然后關上窗,走到火爐邊將那張寫滿字跡的白布扔了進去?;鸸馓蝮露?,白布很快燃燒起來,在半空中竄起一抹火苗,映進她清幽的瞳孔。 翌日天亮,林非鹿還睡著,聽見打掃庭院的云悠在外面驚訝道:“窗外哪來的這么多小石頭?” 青煙說:“別是老鼠吧?哎你別用手,當心臟,快,快掃了這腌臜東西?!?/br> 林非鹿在被窩里翻了個身。 下午時分,織錦坊送了不少新冬衣過來,都是之前林念知讓他們改的衣服。既然是一開始做給長公主的衣服,錦緞花色樣式當然都是最好的,現在改小給了五公主,依舊樣樣不落俗。 林念知送她的那張雪狐皮也做成斗篷一并送來了。 斗篷用了大紅色的料子,擺上繡了幾枝梅花,雪狐的毛又白又軟,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做成了領子和帽檐,保暖又好看。 蕭嵐一見就喜歡得不行,連忙讓林非鹿試穿。她皮膚白,穿紅色尤為好看,穿著紅斗篷走在雪地里時,漫天雪景都好像成了陪襯。 云悠忍不住道:“小公主生得真是好看,終年宴便穿這件斗篷吧?” 蕭嵐起先還笑著,聽到這話笑容淡下來,輕聲說:“不易出風頭?!?/br> 云悠一驚,這才道:“娘娘說的是?!?/br> 蕭嵐給自己和林非鹿準備的終年宴服飾都很簡潔清雅,一律以青藍白為主,既不失雅致,也絕不搶眼。嫻妃賞的那些首飾珠寶她沒怎么用,還被林非鹿要了一半走。 蕭嵐也沒問她要這些做什么,女兒現在儼然已經是她的主心骨。 終年宴是后宮妃嬪的宴會,皇后禮佛,一年也就辦這么一次宴會,自然是要辦得盛大隆重。不僅有妃嬪獻藝,還安排了煙火秀。這年頭煙花可不常見,不提形狀顏色,能沖上天已經很厲害了。 林念知就愛這些,說起來眉飛色舞的,林非鹿十分捧場:“好厲害哦!好想看哦!” 林念知驕傲得像煙花是她制作的一樣:“等酒宴結束,所有人都會去天星苑賞煙花,到時候你就跟著我,我們站最好的位置!” 林非鹿連連點頭。 很快就是終年宴,這一年的最后一天。 受邀的各宮妃嬪按時赴約。林非鹿牽著蕭嵐一步一步走進宴殿,臉上有屬于這個年紀小女孩的好奇和喜悅。 各宮的位置是按照位份來排的,蕭嵐幾乎算是所有受邀嬪妃中最低的一個,畢竟在她之后就只有一個淑女了。林帝近兩年cao心國事,沒有再選美人,所以也沒有承寵的新人。以前但凡受點寵的,都早已晉升了,再不濟也是個才人。 所以蕭嵐的宴桌就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宴殿又大,分左右兩排,最上面是皇帝和皇后,林非鹿算是視力好的了,往桌子那一坐,抬眼都看不到人。 連妃位的都看不見,更別說再往上了。 她還想近距離觀摩觀摩兩位貴妃的風姿以及非常牛逼的皇帝呢,結果啥也看不到。 抬眼望去,烏泱泱的全是插滿首飾花兒的腦袋。 百花爭艷也不過如此了。 皇帝怎么能有這么多女人呢?這還只是受寵的,睡得過來嗎? 三聲鐘響,終年宴正式開始,別說人看不到,就是皇后皇帝在前面說了些什么,林非鹿都沒聽清。門口這位置風大,吹得呼呼的,皇帝皇后畢竟還是注重儀態的,也不可能扯著嗓子吼。 蕭嵐第一次參加這種規模的國宴,倒是不顯得緊張,別人起身她便起身,別人敬酒她便敬酒,最后禮畢落座,就低頭不語安靜吃飯,給林非鹿夾菜。 旁邊的妃嬪都知道她不受寵,是靠著嫻妃才有資格上殿,也沒有主動來攀談。只不過對她身邊的五公主倒是有些好奇,多有打量。 母女倆都作素凈打扮,卻絲毫掩不住天生麗質。特別是這位五公主,不過五歲大的年紀,卻生得這般精致可愛,若是叫陛下見到了,指不定多喜歡。 不。 心中酸酸的妃嬪們又轉瞬否定,見到她陛下就會想起那個傻子,那可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不然以蕭嵐的美貌,何至于此。 思及此,妃嬪們艷羨的目光就也無趣地收回去了。 舞女很快上殿開始獻藝,席間觥籌加錯,言笑晏晏。 皇子公主們都坐在自己母妃身邊,林景淵那幾個林非鹿是看不到了,將將能看見嬪位的靜嬪和林熙。她看過去的時候,恰好林熙也在看她,隔著滿室悅聲色影,其實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但林非鹿依舊感覺到了她視線里的惡毒。 她歪著腦袋笑了下,端起茶杯,遙遙朝林熙一敬。 舞女表演完,又有妃嬪上去獻藝,彈琴跳舞的都有,林非鹿感覺自己看了一場元旦跨年晚會,可惜只有美女,沒有帥哥。 她突然有點想念自己曾經追過的崽了。 酒宴結束時,天也大黑了,正是賞煙火的時間。林帝提前離席,他似乎國事繁忙,舉著酒杯又說了幾句話才離開,林非鹿覺得怪像領導致辭的。 他一走,之前還談笑風生的酒宴突地就安靜了不少,畢竟皇帝都走了,表現給誰看呢?皇后見狀,起身吩咐道:“走吧,隨本宮去賞煙花。雪景賞煙火,不失為一樁美談?!?/br> 賞煙火的天星苑距離宴殿還有一段距離,不過走過去的這一段路早就被宮人們掛上了花燈,不僅亮堂還好看,也算是一道夜景了。 坐在首位的林景淵早就迫不及待,皇后一離席,他一路橫沖直撞就跑到末席來了。蕭嵐正在替林非鹿系斗篷,林景淵喊:“小鹿,我們一起去看煙火!” 林非鹿歪著腦袋軟聲道:“好呀,和皇長姐一起?!?/br> 林景淵怪不情愿的:“誰要跟她一起啊……”但見林非鹿笑瞇瞇的樣子,也就反駁不了了,無奈妥協:“好吧好吧,那就一起吧!你吃飽了嗎?我還揣了兩塊糕點,一會兒邊看邊吃!” 林非鹿乖乖點頭。 正值此時,殿外突然跑進來一個眼生的宮女,她容色有些著急,四處張望一番,看到蕭嵐時臉上一喜,疾步朝她走來,走近便道:“見過嵐貴人,嵐貴人可還認識奴婢?” 蕭嵐跟林非鹿對視了一眼。 而后轉過頭溫聲道:“我竟不識,不知你是?” 宮女喜道:“貴人不識也正常,奴婢本是蕭家本家的丫鬟,后來被蕭夫人賜給了謝家姑母。后來謝小姐入宮,被封了淑女,奴婢便也隨謝淑女進宮來了,一直在她身邊伺候著?!?/br> 林非鹿快被這關系繞暈了。 蕭嵐倒是一喜,道:“你是母親身邊的丫鬟?我也聽說過敏兒進宮的事,只是這些年身體一直抱恙,不曾去拜訪過?!?/br> 那宮女也笑道:“是的,淑女也總惦記著貴人,說起兩人小時姐妹情深?!闭f罷臉上又是一憂,“只是淑女入宮便未得臨幸,也無臉來見貴人,還請貴人見諒?!?/br> 蕭嵐溫柔道:“怎會?都是一家姐妹。你找我可是敏兒有事?” 宮女這才說明來意,一臉喜色:“貴人不知,是淑女的母親進宮來了,還替蕭夫人帶了話和信件,蕭夫人拖夫人務必親手轉交給貴人,奴婢可不來請了?!?/br> 蕭嵐一怔,臉上竟有幾分動容:“你……你是說,母親托姑母來看我了?” 宮女道:“是??!貴人快隨奴婢去吧!” 自蕭嵐誕下癡傻兒導致失寵,蕭家便與她斷了往來,她與父母也多年未見,連書信往來都沒有。此時聽說蕭母帶了話,豈不震動。 想來大概是聽說她近來與嫻妃交好,有復寵的可能,才有此一舉??杀M管如此,蕭嵐還是很激動,轉頭對林非鹿道:“鹿兒,你先隨四皇子去看煙火,我去見見姑母?!?/br> 林非鹿一臉乖巧:“好?!?/br> 兩人相視一笑,蕭嵐便隨那宮女離開了。 林景淵在旁邊早等得不耐煩,拉著她手腕就往外跑。 妃嬪們按照位份井然有序地離開,倒也剛走不久,邊走邊賞花燈夜景,時而笑語連連。林非鹿追上隊伍,笑瞇瞇跟林景淵說:“景淵哥哥,我們來玩踩影子游戲吧!誰先踩到對方的影子,誰就贏啦!可以找對方要一個禮物!” 林景淵皮猴似的:“好??!” 說罷就來追她。 兩小孩玩得不亦樂乎,前方有宮女端著茶酒走過,見到妃嬪過來,都規矩地立在一邊行禮等她們經過。林非鹿從其中一個宮女身邊跑了過去,林景淵也跟著追,不知怎的撞到宮女,那宮女身子一歪,端著的茶酒盡數灑在從旁走過的靜嬪身上。 宮女慌張下跪:“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靜嬪新作的衣服全被打濕了,憋著一肚子火,但撞人的是四皇子,嫻妃在前邊兒看著,又是大好的日子,皇后向來寬容,她不敢過分苛責宮女,只能忍了。 皇后溫聲寬慰:“不礙事,煙火還有會兒時間,靜嬪先去換身衣裳來,謹防濕衣傷身?!?/br> 靜嬪行了下禮:“是?!?/br> 身邊的宮女便領著她去換衣服。 臨走時,她有些奇怪地朝前方遠處的竹林看了幾眼,像是有些急切,又有些期待,但濕了的衣服穿在身上實在不舒服,只能快步跟著宮女離開。 林非鹿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垂眸笑了一下。 從此地到天星苑,一路幽道蜿蜒,以這些妃嬪小巧的步子,得走半個小時。林景淵方才撞了人,嫻妃便不準他再亂跑,把他掬在身邊,倒是林念知偷偷從前邊兒溜出來,跑到后邊跟林非鹿走在一起。 大家一路說說笑笑賞花燈,快到天星苑時,旁邊不遠處的花林里突然傳出一聲叫聲。 這叫聲轉瞬即逝,而后便只剩下簌簌作響的小動靜,行走的隊伍一停,皇后在前邊兒皺眉問:“方才是何聲響?” 大家都搖頭,紛紛朝花林那邊打量。 花林多樹枝,影影憧憧的,皇后吩咐身邊的宮人:“去看一看?!?/br> 兩名宮人便提著燈籠往那邊走。 走近了,燈光照過去,當即是一愣,驚得燈籠都落在了地上,又趕緊撿起來,手忙腳亂地爬了回來。 大家見狀越是驚奇,皇后皺眉道:“看見何物?” 那宮人顫抖著說:“回……回皇后娘娘的話,好像是……是一男一女……” 他話沒說完,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