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蟬
“容黨,男,舊歷八年生,歆陽本地人氏,初步判定死因乃肋骨斷折反插/入心臟,至于身上其他所見外傷,皆符合馬車相撞之禍,但不排除其他因素所致其他傷跡?!?/br> 從車禍當場查驗回來的仵作捧著厚厚的簿子,逐字逐句將驗尸時記錄下來的內容念給一臉儼肅的溫離樓聽。 末了,他知道溫大人會問什么問題,干脆欠了欠身搶答道:“之所以無法精細地確定死因及其他情況,是因為死者家屬趕到后,二話不說直接就認領走了尸體,咳……” 年過半百的仵作手握半拳遮在嘴前虛虛咳嗽了聲,偷瞧一眼溫離樓神色后,他頷首解釋道:“聽說死者家里有個在朝歌當大官的兒子,想來其家眷無非是礙于面子,想要給逝者留個全乎身,單就現場狀況看苦主誠然是意外身亡,街道司把案子移送來咱們司臺,想來也是礙于苦主兒子的面子,大人可還要再點人去現場?卑職手邊壓了提刑司一尸身待驗查,請大人示下,卑職好安排精確時間?!?/br> 仵作前半段話說的沒錯,大晉有相關律法有明文規定,民之遺骸,查實后送歸家屬,且那些但凡有人認領的尸體,認領人不同意時仵作是不得進行驗尸的,否則按律處置。 仵作聲落,屋子里的氣氛有些不怎么輕松。 溫離樓面色微沉端坐在公案后面,一手撐著椅子扶手,一手食指有規律地在仵作呈來的查驗副本上點著,視線落在街道司轉送來的案件手實,眉宇間壓著的正經肅儼硬是蓋住了那雙桃花眸里生來就有的瀲滟多情。 這一刻,這位平素對什么都滿不在意的司正身上,早已沒了絲毫平時溫文爾雅平易近的氣場,只剩冷峻疏離的正大官威,叫人沒來由心生敬畏。 她沉吟片刻,霍然起身道:“勞煩季先生您再隨我去趟事發之地——范二?把你手里的事交給張武帥,你帶上人隨我去趟翻車的地兒!” ——山楂西街和乾明街中段交錯口。 街道司的司正可不是個看人下菜的油滑之人,若非他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情另有隱情,那么翻車死一個人的案子他是如何都不會轉送來緝安司叫她溫離樓接手的。 從門外進來的范成仲叉手領命,與季姓仵作共隨溫司正身后出門。 短短片刻時間里,從仵作的報告到街道司的案件移交,溫離樓早就不知道在心里想過多少事情、腦子轉過了幾百道彎了,她雖然心中有答案,但身為護持大晉律法之人,她就算再了解再相信自己的朋友,她也還是要憑借實實在在的證據弄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容黨之死到底與容蘇明有無關系? 不然就算容蘇明清白,但也抵不過軟舌如利刀,刀刀斃人命——畢竟她老溫可是親身體驗過的。 . 容黨家里已被登門的人擠得幾乎沒了落腳之地,不過才個把時辰的時間,容黨的靈堂就已經被布置好了,容家老姑奶奶由家人攙扶著顫顫巍巍走進來之后,由正廳改置而成的靈堂里重新掀起了一輪哭天搶地的熱潮。 聽著這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哭聲,看著這滿目飄白喪飾,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容家老姑奶奶悲從中來,眼前一黑險沒直挺挺向后倒下去,幸好被人及時扶住。 “我的侄,我可憐的侄......”仿佛瞬間蒼老好多歲的老太太推開女使,自個兒拄著杖哆哆嗦嗦朝棺木走了兩步,眼看著再近一步就能扒住斜蓋三之二為全蓋嚴的棺了,兩腳卻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抓住,立于原地再動彈不得。萬幸女使眼疾手快,再一次及時從后面扶住搖搖欲墜的老太太。 躋坐在旁邊的吉榮瞧見老姑奶奶如此,哭得幾乎要癱到地上昏厥過去,所幸被兩個女兒左右托著才沒以頭搶地,那架勢誠然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要隨容黨而去的,她極哀而痛哭著,沒有像容黨的其他女人那樣又哭又嚎,她分明哭得無聲,那決堤的淚與崩潰的模樣卻能狠狠撞慟人心。 老姑奶奶正欲收拾情緒而過來寬慰侄兒媳婦幾句,外頭院子里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嘈雜聲,像是什么人在鬧事,老太太四下瞧一圈,心中知曉打發去找老三容棠的人還沒回來,便示意自己的心腹老媽子到外面看看發生了何事。 吵嚷聲愈來愈近,老媽子趨步進來,道是三公子提著劍要去找長房的人報仇,下人們圍了圈在阻攔,卻又恐魯莽上了三公子,是以才有些混亂。聞此言,老姑奶奶的眉頭擰成了川字——今日大成商號遇見麻煩的事情,她第一時間就聽自己兒子說了。 老媽子口中的三公子容顯乃容黨嫡次子,本家中行三,平時頂著大成少東家的身份跟著他爹做點生意,本是逍遙自在的甩手掌柜,今日驟然失父親,又逢母親悲傷欲絕,長兄遠在朝歌朝廷,大成鋪子的事情還在發酵,他又不知聽了誰的分析建議,竟在諸多事情加諸于身后一時難以承受,急于找個由頭卸卸壓力,便有了這出提劍要殺容蘇明的鬧劇。 沒白來叫里里外外的人看了笑話去! 老姑奶奶生平最看不行扛不住事兒的人,尤其是自家孩子,甚至還是在容黨的靈堂之外,她當下就冷下了臉,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搗,大家主母的威儀不輸朝歌城里那些侯門爵府里的命婦,離得近的內宅女眷嚇得幾乎生生忍住哭泣,變成捂住嘴小聲啜泣。 “顯哥兒著是太過傷心了,去幾個人把他帶到后邊休息休息,再尋個可靠的小廝來,持了顯哥兒的名牌,到豐豫請昭姐兒過來罷,至少給她親叔父上柱香?!崩瞎媚棠痰穆曇舨患膊恍焐踔谅龡l斯理,聽起來分明像是隔壁家慈祥的阿婆,但細聞可知那是經過歲月洗禮的滄桑以及毋庸置疑的令行禁止,聞者無有不按令行事的。 歆陽喪葬習俗里有“報喪”一說,便是苦主家里親眷穿了麻孝到親戚家,敲開人家家門,于門外行三叩首之大禮以告對方悲訊。 容蘇明目下在五花兒街的豐豫鋪子里忙碌,聞容黨意外身亡的消息后她立馬招呼迦南同她一道往家里回,卻是兩人才邁出鋪子大門,迎面便撲通跪下個腰纏白喪的家仆。 容迦南下意識半邊身子擋在阿主前面作以護衛,容蘇明一只腳買過門檻,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仆人用腦門咚咚咚在地面的青磚上重重磕三下,高舉著手中名牌大聲哭道:“我家老爺今晨大去,老姑奶奶請長房過府戴孝了!” 容蘇明一手搭在迦南肩頭,身子僵在了原地。 眼瞅著這位容家仆的腦門高高腫起來,三個響頭把自己磕成手捧仙桃的南極仙翁,容蘇明在街上路人的圍觀中,視線越過仙翁……呸,越過容黨家仆,與不遠處那玄袍之人四目相對。 是緝安司司正溫離樓,這位官爺親自帶人來豐豫商號帶人了。 . “你可看清楚了?聽清楚了?的確是溫緝安親自將人帶走的?!” 容黨的靈堂之外,抄手游廊的隱蔽轉角,容晗紅著眼睛如此連聲追問面前叉手而立的家仆,落落大方的姑娘如今臉上的神情除了喪父的悲傷外,卻還也帶著股說不上來的......陰騭。 家仆似乎被五姑娘的這副模樣嚇了一跳,頭皮驟然有些發麻,一個叉手揖差點作到地上,埋著頭篤定道:“不會有錯,小人一步不錯地跟著報喪小廝去的豐豫商號,親耳聽見豐豫東家向為首的武侯道了聲‘溫司’,也親耳聽到那位溫司說‘有些事情牽扯到容大東家,請大東家隨本司走一趟’!” “我知道了,”容晗單手握拳,將修剪得精美的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強迫自己冷靜,緊要關頭她不能沾沾自喜有絲毫松懈,畢竟功虧一簣的前例還熱乎乎擺放在眼前,她向小廝擺了擺手,道:“你繼續到緝安司門外盯著,只要容蘇明一出來你立馬回來告知,去罷,注意安全?!?/br> 小廝叉手應聲而去,容晗腳尖轉個方向,隔著墻上鏤空的石雕窗,朝墻后面的人低聲道:“告訴那邊,時機到了?!?/br> 墻那邊旋即響起幾聲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這點小聲音在人來人往嘈雜無匹的院子里根本惹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容晗抄起手轉身走到游廊的圍欄前抬眼望天。 雨絲綿綿密密下個不停,灰蒙的蒼穹冷眼看著人間,不知何處起了鴿哨聲,斷斷續續的近了又遠,與飛檐下隨風而動的銅鐸遙相呼應,這是這座坐落于南北交界處的城池里再尋常不過的一日,對于有的人來說,這卻同時又是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天。 當報喪小廝把容蘇明當街被緝安司帶走的消息送回來,吉榮心里同時有無數的想法破土而出,她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先緊攥著身邊陪嫁媽子的手,呼吸都帶上了幾分顫抖。 老媽子看著吉榮神色晦暗,一會兒眉頭緊蹙一會兒眸光閃亮,幾番張嘴都不敢出聲,直到庶女容昀丟魂般凄厲大喊著沖進來:“母親,三哥躲開看護他的人,拿著刀去昭二姐家了!” 容蘇明祖父母還在世時,幾房的孫輩們都是放在一起養活的,排行上自然也是擺在一塊稱呼,二房容昱是老大、長房容昭是老二、二房容顯是老三、三房容時是老四,后來形成了習慣,便是二老不在、幾房分家后,容家孫輩們的排行也都是這么排下來的,容昀口中的三哥,正是吉榮親生的二兒子容顯。 “兒子怕是要找容昭的妻女尋仇!”這個想法才一從腦子里彈出來,吉榮就眼前一黑,險些氣得昏厥過去,不由分數就趕緊跑出去叫人追攔去了。 自容黨意外身亡,容顯就不知從那里聽來消息,道是這場撞車的意外乃是由容蘇明一手策劃,目的就是為了要容黨性命,以報她當年失父失妹之仇。 而容顯是吉榮十月懷胎生的,吉榮又怎會不知道自己這個毫無城府的莽撞兒子會因此而作出什么樣出人意料的事情來? 想到這里,已經登上馬車、正往容蘇明家趕的吉榮恨不得立馬飛身到二兒子身邊,抄起鞋子來左右開弓地照著她這混賬兒子的臉狠狠抽他幾鞋底子。 遭瘟的二百五你就不能長點腦子嗎??? 沒人能聽見吉榮心里山呼海嘯般的抓狂與咆哮,至于她的二兒子容顯——大概是生老大容昱的時候吉榮將自己所有的聰明才智都遺傳了出去罷,以至于老二容顯生出來后跟他親哥容昱的腦子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還帶拐彎,老二不僅是讀書比不上老大,而且那二百五的半吊子脾氣上來時,直接使吉榮不止一次懷疑自己二兒子其實是三房的兒子。 吉榮懷疑他其實和三房的容時在小時候被抱錯了,畢竟那小哥兒倆的出生前后只差了三天,關鍵是容顯的德行像極了三房容棠,而容棠獨子容時的性子脾氣,倒是跟容昱很像。 遭瘟的二百五和他阿娘沒有心靈感應,全然不知他親娘在心里將他這個便宜兒子罵成了什么鳥樣,這個時候他滿腔怒火燃燒,握著匕首來闖容蘇明的家門,那架勢誠然是準備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了。 容蘇明家里只有一幫弱殘,唯一拿得出手的戰力就是后院拴著的大犬小狗了,若真是被容顯這樣闖進來,那可真是要釀成大禍了。 . 葉輕嬌不疾不徐地將手里的曬干的藥材切片,在如意小丫頭又一次悶不吭聲湊過來搗亂時,她放下手里的東西,伸手將小丫頭抱上膝頭,不知從那里摸出根半軟不硬的山楂條來給如意吃。 看著小丫頭嚼東西時一鼓一鼓的rou乎乎的小臉蛋,葉先生忍不住揉了揉小家伙,神色溫柔得一塌糊涂,看得出來她真心喜歡小孩子。 趴在窗邊桌子上和泊舟頭對頭溫書的葉寒煙已經小半天沒反動書頁了,泊舟專心啃書沒發現對面的不妥,寒煙把書立起來,偷眼看著阿娘抱著如意時臉上那歡喜的笑容。 她就想不明白了,既然溫離樓那個殺.......頓了頓,寒煙心里在“殺人犯”三個字前悄悄加了兩個字。 她重新想道,既然溫離樓那個疑似殺人犯都沒法再要孩子了,那般喜歡孩子阿娘怎么還能和他一起過日子呢? 難不成阿娘真的是圖溫離樓的家產?——可溫離樓分明窮得恨不得把一個子兒掰成兩個花;難不成是圖溫離樓的身份?——可阿娘似乎也沒有多喜歡自己這個官太太的身份啊...... 那廂,花春想端著托盤從外面進來,見如意被葉輕嬌抱在膝頭,溫溫笑著問如意道:“怎么讓你葉姨姨抱著了?” 如意見阿娘進來,立馬獻寶似地吧手里這根被她啃成亂七八糟的山楂條伸給阿娘吃,葉輕嬌笑吟吟幫如意擦掉口水,問花春想道:“廚房用著感覺如何?” 這宅子是葉輕嬌置辦的新家,房款都還沒付全呢溫離樓就已經讓一家大小搬了過來,若非最近這陣子人人都忙,溫葉兩口子還尋思著把朋友們喊來家里暖房呢。 花春想搬來把小凳子坐到葉輕嬌身邊,端起小木碗來喂如意吃蒸雞蛋,小丫頭大概真的餓了,一口一口吃得認真。 花春想邊喂著孩子,邊淺笑道:“新廚房使著感覺當然好,我家穗兒還問呢,不知葉jiejie那套灶臺是請哪家師傅砌的?誠然好用,回頭我們家的廚房也要照著這個改一改的?!?/br> 葉輕嬌抿嘴淺笑,眼角眉梢雖淡然,但掩蓋不住神色上似有若無的幾分羞澀,以及語氣里隱隱的自豪,“沒請哪家的師傅,不過都是寒煙她‘爹爹’抽時間弄的,若是你也喜歡,待過了這陣子,叫溫樓給你畫了圖紙送去?!?/br> “原來是溫大人的手筆,我說怎么這般獨一無二呢?!被ù合胝f笑著打趣葉輕嬌道:“我瞧那灶臺、砧板、櫥柜等物件的高度正合葉jiejie身量,想來溫大人沒少用心,他自己進廚房可是要直不起腰的,葉jiejie可真是賺了,嫁得溫司這么個甚都會做還又貼心的人?!?/br> 細心的容夫人雖然總能從言語與舉止間看見溫大人與葉先生的恩愛,但當她這般近距離感受到葉輕嬌提起溫離樓時的那種發自內心的幸福時,她發現自己竟然是羨慕的,即便她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何要羨慕。 葉輕嬌長這么大經歷也算坎坷,細算起來她在這歆陽城甚至都沒有一個親近些的朋友,遑論什么閨中密友,乍聞花春想此言,她竟不由得面皮微微一紅,忙忙擺手謙虛道: “溫樓不過是因為自幼苦慣了,什么都得自己動手弄,誤打誤撞叫她學會了點修補的小本事,過日子勉強夠用,可跟你家容大東家比不上,你家那位一單生意就不知能掙幾多子兒,你也是翻看賬本撥算盤的東家,你兩個倒是叫我們羨慕呢?!?/br> 言罷,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一同咯咯笑出聲來,都在笑自己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來。 小木碗里不過才蒸一個雞蛋,如意這個屬雞的才吃下約莫半個,就開始哼哼唧唧又推碗又抿嘴不吃了,但凡花春想給她強喂進入一點,無疑都會被她悉數再吐出來。 集萬般寵愛于一身的如意小丫頭終于東扭西扭地從葉輕嬌膝頭滑下去,一路小跑著朝支著書發呆的寒煙沖過去。 花春想趕緊放下碗去抓人,生怕這個小魔頭去打擾寒煙和泊舟溫書,孰料如意大概是在屋子里待久了,被她阿娘拉住胳膊后她方向一轉就直接朝屋門口奔去。 拗不過,小魔頭最后還是如愿以償地由改樣巧樣領著去外面玩了,雖然天還在下雨,但什么都阻擋不了容小金豆玩耍的熱情。 花春想叫桂枝把如意沒吃完的東西送回廚房,以備小丫頭暮食吃,她自己則坐過來和葉輕嬌一塊切藥材。 通往后面的推拉門敞開著,伸長的雨檐由兩根柱子穩穩支撐,落下來的雨絲在檐上匯聚,變成小水珠嘀嘀嗒嗒密密集集滴落,那雨打萬物的聲音叮叮咚咚,好聽極了。 葉輕嬌重新抓來一把待切片的藥材,并將扁籮里已經切好的推到花春想這邊,方便正在用藥碾子的人拿取,她壓低聲音問道:“聽說今晨乾明街撞車,死的那個是你家如意她二祖父?” “......”大概是沒想到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的葉先生也會有這樣與人閑話的一面,花春想愣了一下才嗯了一聲,道: “好像是因為大成鋪子出了事,他著急忙慌往鋪子趕,走到山楂西街和乾明街那一段的交錯口時,跟山楂街過來的一輛拉貨馬車撞在一起,兩車俱翻,也傷了許多人?!?/br> 大概兩口子之間有默契罷,葉輕嬌心里想的和溫離樓此前“擔心容蘇明”的想法十分契合。 但畢竟身份不同,葉輕嬌不必像溫離樓那樣牢記身份按規章行事,便道: “今日里的事情都湊在了一塊,既陽縣的生意被豐豫接手、大成商號就出了意外、五花兒街上的蒼州商也聚堆鬧了一番,容二老爺偏在這個時候發生意外,就連給我們家送菜蔬的小商販都在說,此番大成出事背后其實是你家那位在主導,而容二老爺之死,也和你那口子脫不了干系?!?/br> 花春想兩手握著碾子的手柄,低頭碾著碾槽里的藥材,沉吟片刻后溫聲解釋道: “其實在我看來,撞車翻車之事自有街道司的人去查,即便是牽扯了人命,若苦主家屬有疑惑,或者街道司覺得哪里有不妥,大可一通伸冤鼓敲到緝安司的司臺去,再不濟,歆陽也還有提刑司和石公府的公府所能收百姓一紙訴狀,沒有人能只手遮天的,容昭也只不過是個商?!?/br> 葉輕嬌瞧一眼坐在窗邊走神的寒煙、以及埋頭溫書的泊舟,在切藥材的細碎聲音中輕聲道:“世上很多事不是你身正就不怕影子斜的,若是如此,溫樓當初也不會陷在城南改舊的‘兆聯案’里險些喪命了,春想,你自然是得仔細著、上心些?!?/br> 城南改舊的兆聯案曾是歆陽懸之數載而未破的案子,溫離樓曾作為嫌疑最大的人而牽扯其中。 雖然后來此案真兇在另一起案件中誤打誤撞被緝安司緝拿歸案,但當時如果不是坐鎮瓏川的督撫大人一力擔保,溫離樓早就不知成為那位劊子手的刀下鬼了,當時還是副職的石公府誠然也是愿意護著信著溫離樓的,但真正將溫離樓扣上“殺人犯”三個字的,正是歆陽城內的如刀軟舌。 即使時隔幾年,葉輕嬌回想起來還是會覺得陣陣后怕。 “雖不知容二老爺為誰手中冤魂,但你終究也無需太過擔心,”葉輕嬌不是沒看出來花春想自來至現在都在強裝的鎮定,他看著花春想靜默的側顏,柔聲道:“畢竟今日之歆陽公府非是當年之歆陽公府,今日之緝安司,乃是溫樓治下的緝安司?!?/br> 頓了頓,葉輕嬌將后面的話咽了下去,道是且看螳螂捕蟬,必有黃雀在后。 ※※※※※※※※※※※※※※※※※※※※ 謝謝閱覽。 這兩天有些卡,靠裸更的人也沒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