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載難逢
陸由按理說應該上高三的,卻因為三天兩頭曠課,期末考試門門標紅,被迫留了一級。 教室還是原來那個教室,高二一班,同學卻換了一波。 陸由好幾天沒去學校,今天拖著步子走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手指在桌椅上各劃了一道,沒有預想中的兩條線。 班里的值日生挺負責的,沒落什么灰。 最后一排緊貼著班里的學生儲藏柜,一人一個灰藍色的鐵皮小方格,每個上面都標一個數字,每個上面也都有一把五塊錢的小黑鎖。 陸由從45號柜門里取出自己的一摞書,沒包書皮,過去一年了依舊整齊如新,很對得起他的成績。 “陸由!”前座的孟子龍恰好這個時候到了教室,三兩步跑過來反跨在自己的椅子上,笑嘻嘻地打招呼。 “你怎么昨天考試都沒回來?張強說要把你開除呢!” 張強是陸由高一、高二的班主任,但因為資歷不夠,沒帶高三。 陸由不想在這個班里交什么朋友,但這位子龍兄不知道是因為閑的還是因為氣場,就愛往陸由身邊湊。 “張強刀子嘴豆腐心,開除不了我……再說了,我來不來都考個墊底,有什么區別?” 孟子龍不以為然,連連咂嘴:“當然有區別了。我爸要是聽說倒數第一是棄考,還能原諒我這個倒數第二嗎……” 孟子龍從書包里取出兩個用保鮮袋裝的大包子,伸直胳膊杵到陸由面前。 “我媽蒸的,一個rou的一個素的,分你一個唄?” 陸由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我早上吃過了,你自己吃吧。我先瞇一覺?!?/br> 保鮮袋裹著水汽,孟子龍拿著包子悻悻轉過身,心說這人沒口福。 陸由閉上眼,耳邊的聲音漸漸模糊,神志浮起來又沉下去。 一班教室,從早上七點來了第一個人到現在就一直沒靜過。 趴在桌子上睡覺算是本分的,走街串巷、吹拉彈唱的一個都不少。上課鈴已經打了十分鐘,班里亂糟糟一團,像是滾了的骨頭湯,骨頭、蘿卜和水,七葷八素,一起咕嘟著。 “哎!都給我安靜!干什么!炸學校嗎!”張強一嗓子吼停了喧鬧,也吼醒了陸由。 陸由揉了揉因為疲憊而流下的生理淚水和淚水干掉后的眼屎,長嘆口氣,又把腦門貼在桌子上,低著頭想再來個回籠。 張強的西裝永遠比合適大一碼,不知道是不是還cao心自己長個。蹭得翻毛邊的西裝褲腳和屁股后磨得發亮的兩個半圓,向世人證明他就只有這一身西裝。 “陸由——”他冷冰冰地叫了一聲?!澳氵€知道回來呢?一回來就睡覺,把一班當招待所了是吧?” “不是,我——” “閉嘴,”張強打斷得強硬,“下課到我辦公室補考?!?/br> 陸由無奈地往椅子后背一靠,撇著嘴,從桌兜里摸出語文書做做面子工程,又從褲子口袋里拿出手機開始往死黨群里發信息。 “中午我去送粥,晚上不一定能開店,等我通知?!?/br> 張強捋順了班里這幫小崽子的毛,音調忽變,提起他臉上的蘋果肌,向講臺下宣布:“今天給大家介紹一個新同學?!?/br> 他迫不及待地沖著門外招了下手:“快進來!” 陸由打字的手指停下,微微抬頭往門口看—— 姜黃色的帽衫,眼熟。 發型,眼熟。 長相,眼熟。 不,不僅是眼熟,就是一個人。 真是巧了…… “這位是從美國回來的林間同學,大家掌聲歡迎!” 張強用了半節課的時間來介紹林間在美國的豐功偉績。 各種奧賽冠軍,獎學金獲得者,總統獎獲得者。開過中提琴音樂會,拿過冰球mvp,才貌雙全,德藝雙馨。簡直是華人之光,美國驕傲。 下面不知道是走神了還是聽呆了,鴉雀無聲,都只盯著臺上的林間看。 陸由把這些名號和昨晚的打架的客人聯系起來—— 是一個人嗎? 他覺得魔幻。 張強炫耀得口渴,擰開被當做茶杯的速溶咖啡罐,喝了口招待茶才說:“林間,你給大家再介紹一下自己,打個招呼?!?/br> 林間不知道什么時候拿了黑板槽的粉筆頭在玩,指尖磨得很澀,停下動作看了一眼張強:“您都介紹的差不多了,我沒什么好介紹的……” 張強沒料到林間會不給面子,雖然覺得氣氛尷尬,心里卻自我安慰這是美國的洋風氣,心態調整的很好,打個哈哈就過去了。 陸由看著臺上局促的張強和放松的林間,手指在桌子上依次輕敲著,指肚碰上桌面,幾乎沒有聲音。 林間是十中千方百計挖過來的,在學校擁有諸多特權,率先行使的便是挑座位。 張強的原話是隨便選,只要林間喜歡,調動別人也無所謂。 可下面頓時就有人陰陽怪氣:“呦,張老師。來了個美國大寶貝你也不能把我們隨便調吧?!?/br> “就是!這不崇洋媚外嗎?” “我就坐那兒吧!”林間沒理會起哄的人,像是隨手指了一下,全班的眼睛齊齊跟著他往后看。 林間對上陸由的眼神,抿唇笑了一下:“就最后一排吧,他旁邊空著呢?!?/br> 林間沒等張強發話,背著書包徑直前走。 孟子龍腦袋緩慢轉了180度,直到看到林間在陸由身邊站定,他才慢吞吞地推了下陸由的桌子,小聲說:“人家要和你坐,快給讓讓?!?/br> 陸由臉上表情復雜,先是仰頭看林間,三秒之后又歪著頭看被孟子龍擋住的張強。 張強清了清嗓子:“啊——那陸由你就和林間坐吧,好好向人家學習學習,不要浪費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br> 林間有多千載難逢陸由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整節課林間一點兒也沒閑著,花了20分鐘給張強畫了一份速寫,還是帶陰影光效的那種。 陸由覺得神奇,第一次見這種不學習就拿奧賽冠軍的學霸,以林間這種級別,估計得夠著學神了。 學神就得趕快拍照分享,跟逛動物園看見老虎、獅子沒有分別。 他從抽兜里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身子壓得盡量低,已經擠出雙下巴,手機歪歪斜斜,找到一個可以找出全乎人的角度按下快門。 咔嚓—— 草!忘記關靜音了! 陸由立刻把手機收進桌兜。 還好,張強并未發現。 可陸由再一抬頭,就看見林間勾著嘴角對他笑。 “拍我呢?”林間問。 陸由身子往前一頂,完全擋住抽兜,淡淡地說“誰拍你?” 林間拿著鉛筆,橡皮頭在陸由桌子上彈了彈:“我都看見了,大方點兒,我讓你拍個正臉?!?/br> “……” 陸由沒再理林間,支著腦袋開始聽張強講課。 沒過一分鐘,林間又主動貼了上來,右肩碰了碰陸由的左肩,把本子推到陸由桌上:“你看看,像嗎?哪里還需要改動?” 陸由眨了眨眼,覺得林間是真畫得不錯,可嘴上卻說:“你這么閑嗎?” “你要是覺得我畫的好,下節課我給你來一張?!?/br> “不用了……你留著賣藝去吧?!?/br> 林間也沒生氣,低聲又問:“你叫陸由是吧?” “嗯?!?/br> “哪個you?” 陸由從林間手里抽出鉛筆,在張強畫像空白的一角簽下自己的名字:“由不得你的‘由’?!?/br> 一打下課鈴,陸由就被張強抓到辦公室補考,午休吃飯才得空出來,回班拿了書包,沒再看見林間。 十中離燒烤店,不到一站路的距離,陸由騎著他的小電瓶,很快就到。 今早出門的時候,電飯煲已經定時煮了白粥?;丶液?,他又洗了一點菜心,臨出鍋的時候扔進鍋里,再悶個五分鐘就好。 他用等待的這段時間,生火炒了個醋溜茭白,又從泡菜壇子里夾了點爽口的小菜,撈出鍋里的粥,撒上一丟丟香油,一起打包到不銹鋼的保溫飯盒里。 一切動作都很熟練,熟能生巧。 炒菜的時候已經不用勺子或者其他工具來衡量調料的用量了。拿著醬油瓶子和袋裝鹽,隨手一抖,恰如其分。 陸由把填滿飯菜的飯盒擱在窗臺上,去浴室照鏡子。 鏡子底部有斑駁的水漬,像是觸到堅硬與冰冷而破碎的氣泡。他隨手抽了張紙擦了幾下,玻璃與紙蹭出詭異的音調,白漬沒有了,露出鏡底斑駁的鐵銹。 昨晚沒睡好,眼下的黑眼圈有點重,他從鏡子后面的置物柜里拿出一個遮瑕筆,在眼下各點了兩個小豆,然后慢慢推開。 陸由是聽江繁說還有遮瑕筆這種東西,網上搜索了一下用法,覺得還算簡單,第二天就去小超市買了。 這是陸由唯一的化妝用品,也只有在送飯的時候偶爾會用。救場的。 一切都收拾妥當,陸由才套上校服出門。 所以昨晚林間盯著看的是自己的校服? 陸由突然想到。 送飯的地兒在西安最好的私立醫院附近,跟烤rou店的距離幾乎橫跨西安城,坐地鐵是最快的。 陸由鎖了店門,看了下表,時間還來得及,決定走去地鐵站。 這個點兒,巷子里的商店幾乎都沒開門,路上靜悄悄的。 天氣忽然就熱了起來,熱得像是往路人臉上啪啪打大巴掌,不光是體感的熱,還有內心不可抑制的暴躁。 陸由拿出手機,準備跟四人組說一聲晚上繼續開店,讓江繁先來備料。抬頭看路的間隙,發現二十米遠的樹后面有三個人,頭發一人一個色,插著褲兜,向自己走來。 陸由第六感警惕起來。 是來找他的嗎? 走在最前面的黃毛,對他仰了下頭,吹了個挑釁的口哨。 陸由皺了皺眉,又回頭去看,發現身后烤串店那邊也走來三個。 沒跑了,應該是沖他來的。 陸由放慢腳步,用余光觀察。沒有可以踩樹翻的墻,也沒什么可以隨手抄起來防身的家伙。唯一能用的,估計是手里的飯盒。 以一打六?兇多吉少。 主要是這波人是什么來頭?要是那個男的招惹來的,他一個人絕對沒法善了。 上次為了收拾殘局所留下的傷疤,至今在肚子上都是觸目驚心的一道。皮rou的褶皺像虬龍,卻是垂死掙扎,了無生氣的一種。 那不是勛章,而是羞恥。是陸由無可選擇的羞恥。 他立刻往四人組的微信群打了句話。 ——店附近,有人鬧事。 陸由剛按完發送,身后就有人貼了上來。 ※※※※※※※※※※※※※※※※※※※※ 對不起,太忙了,今天更得晚。 wb有抽獎,春天到了,大家一起來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