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的神情僵住了，事情貌似大條了。

    他小心地沖瑞德伸出手，“那個，斯潘……”

    瑞德抬手就拂開了加百列的手掌。他不去看熾天使，抬腳繞過他，直接爬上了精神世界里唯一的大床。他抖開被子，將自己包成了蠶蛹狀，只露出一點棕色的頭發在外面。

    瑞德委屈暴了。

    這世上，有什么比他拼盡全力，始終不能達到標準，然后即將面臨舍棄更加悲催的事情？

    哦，有的，就像是現在。哪怕即將被舍棄的那個人是他，他也生不出怨恨，滿心都是委屈外加內疚——加百列的心思說不定很早以前就有了，這一次要不是他無意中說了出來，指不定他要被隱瞞到什么時候！

    他這么沒用，加百列忍了他十多年，也是辛苦了。

    這些年，他時刻不停地鞭策著自己，想要做得更好，想要盡可能地幫助加百列，終究還是失敗了。

    雖然這不是加百列的錯，但他現在的心情十分復雜，半點也不想看到加百列，也不想聽到加百列的聲音，更不想看到教廷中即將接替他的誰誰誰！

    瑞德死死地扣住被子，不聽不看更不會哭！

    “斯潘……”加百列坐在床邊，推了推被子卷，小心翼翼地道：“你聽我解釋，你誤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br>
    瑞德用力地咬住嘴唇，抬手就捂住耳朵。

    沒有誤會，也沒有領會錯意思。

    他不是不能接受，但需要時間！

    他需要時間做好心理建設，然后跟加百列告別。

    辭職的時候會舍不得原本工作環境是很正常的事情。

    瑞德的喉嚨哽了哽，抹了一把臉。

    可惡，眼淚出來了。

    忽然，被子的一角被揭開了。

    瑞德連忙伸手想要壓下被角，但被子里擠進來的那張臉讓他的手停頓了一下，而后迅速扭頭，不去看天使異?？∶赖哪樀?。

    加百列輕輕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鎏金色的眸子盈滿了無措，他家孩子哭了！

    不是因為以能力無意中通感了誰而哭泣，而是他因為自己難過而流淚了！

    加百列只覺得整顆心都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他毫不猶豫地扯掉了被子，將瑞德直接拉進懷里。

    瑞德掙扎了一下，發現他根本掙不開天使的力道后，他不動彈了，但臉堅決地扭向了另外的方向。

    但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地板上床上砸。

    加百列輕輕吸氣，他的手指不斷拭去瑞德臉上的淚水，手指的濕潤讓他心里越發憋悶起來。他并不覺得流淚是一件丟臉或是應該禁止的事情，但是，瑞德哭得他心里好難受。

    加百列喃喃地道：“斯潘，我道歉，我并沒有別的什么意思，我就是……”

    “不用解釋了?！比鸬掠昧Φ匮柿艘幌?，他不想哭，是一想到要跟加百列分開，這些眼淚自己止不住都流。但他又不想留下哭包的懦弱形象，所以他用力扭頭，堅決不看加百列的同時，他張開嘴，小聲地吸氣，而不試圖用堵塞的鼻子呼吸。

    因為抽鼻子的聲音會顯得他很狼狽。

    加百列決定快刀斬亂麻。

    他扳住瑞德的小臉，讓他看向霧氣聚合彌漫的影像，語速飛快地道：“我就是想要告訴斯潘你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人類我最喜歡你不止我喜歡你大家都喜歡你這無關年齡和外表你知道嗎圣域的大家因為你才能夠過上好日子你幫助了許許多多的人大家都說你是上帝給這個世界的瑰寶教廷的人暗地里都在稱呼你為圣瑞德大家之所以不再你面前提起這個稱呼是因為他們知道你會害羞斯潘你值得更好無論在哪個時代你都能夠做到最出色要不是因為我你本不必困在這個時代長不大也是我的錯我只是不想連累你才想著要不要換個宿主我自然是想要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哪怕回天堂了也要帶上你所以斯潘別哭了我好不容易愈合了大半的心核都要被你給哭碎了?！?/br>
    加百列一口氣下來沒有半點停頓，其中蘊含的巨大信息量直接讓瑞德愣住了，而后他轉過頭，紅彤彤的眼睛看向加百列，小聲地道：“真的？”

    “真的?！奔影倭杏昧Φ攸c頭，就差將臉湊過去讓瑞德近距離看他真誠的眼神了。

    瑞德抿了一下嘴唇，用有些沙啞的嗓音道：“艾默瑞斯最近已經開始代表教宗接見朝圣者了，他處理得相當出色?！?/br>
    十五歲的艾默瑞斯，被教廷上下視作人類的希望之光。

    加百列不知道瑞德為什么提起這件事，他只順著瑞德的意思點了點頭，道：“還不錯?！?/br>
    人類先知總算是長大了，是時候撒手不管了。

    加百列默默想道。

    瑞德垂下頭，蔫噠噠地道：“可我……依舊沒有辦法……”

    加百列怔了怔，他忽然意識到瑞德這段時間意志消沉的癥結。十年不變的稚嫩外表只是一小部分誘因，最根本的原因是，是因為瑞德覺得自己沒辦法長大做不到像是艾默瑞斯一樣待人接物得心應手？

    所以，瑞德的消沉最根本是源自于他以為自己幫不到他？

    天啊，他家斯潘怎么這么沒有“自知之明”呢。

    加百列哭笑不得，但心底幾乎為瑞德的心意而化成一灘溫水。他蹭了蹭瑞德的臉蛋，鎏金色的眸子柔和極了。

    “斯潘，是我方才說得不夠清楚嗎？”

    瑞德眨了眨眼睛，看向加百列。

    “你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人類?！?/br>
    加百列篤定地說道，這一點半點水分也沒有。

    “艾默瑞斯是教廷的希望，而斯潘則是教廷的中流砥柱?！奔影倭猩斐鍪种?，像是捏住鴨子的嘴巴似的捏住了瑞德的嘴唇，不讓他反駁，繼續說道，“上帝賜予人間的瑰寶，這不是我說的，是奧德里奇他們說的。還有圣瑞德這個稱號，同樣不是我封的，是圣域的大家公認的。他們都認為你有上帝賜福的靈魂，不然，那些疑難雜癥到了你的手上就能夠藥到病除，荒蕪的土地經過你的指點就能夠變成沃土?！?/br>
    “加百列?！比鸬屡Φ貟昝摿思影倭械氖种?，張口解釋道：“那都是常識，只要上過高中就能夠掌握的知識，甚至還沒有多少專業性。換做任何一個人都能夠做到的，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績?！?/br>
    在這個煉鹽全靠曬，種田不施肥，醫師治病的最常見手段就是拿水蛭來給病人放血的年代，一點點常識就足以改變許多。瑞德并不覺得自己做了很多，那些只是很簡單的小事。

    加百列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親了親瑞德的額頭，溫聲道：“你的智慧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明星，你的謙遜是春天最和煦的微風，你的溫柔是夏日里……”

    瑞德慌忙去捂加百列的嘴，他的耳尖都紅透了，小聲地抱怨道：“這太夸張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