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赤足踩在骯臟的地面上，身后六對潔白的羽翼低垂。

    而天使的身邊，還有兩個存在。

    一個倒在地上，閉著眼睛昏迷不醒的，有著和站在那邊人類軀體一般無二的五官。他臉上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遍布黑紅兩色凹凸不平的癩痕，仿佛散發著讓人難以忍耐的惡臭——就跟之前一伙的其他五人一樣。

    而另一個則是一個棕發棕眸的男孩。個子不高，皮膚白皙，長相很清秀，但鼻梁上卻架著一個黑框眼鏡。他牽著天使的手掌，看向他們的目光里帶著關切。

    漢尼拔·萊克特的目光陡然迸發出了熱切。

    其他兩個人不是重點，關鍵是站在這里的天使。

    擁有著六對十二支純白羽翼的天使，是傳說中的，上帝御前的熾天使。

    他下意識忘記了加百列之前所說的，他救不了米莎的話，急切地開口道：“您，尊貴的天使殿下，求您救救米莎！”

    這一次，換加百列有些發怔。

    從來說自己是天使沒有人相信，還得他自己使用榮光投影一下真身。這會兒，這個小姑娘說了一句“天使”，她哥就義無反顧地相信了？

    尤其，他們的樣子，不像是信口開河，倒像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加百列走過去，在漢尼拔·萊克特的面前蹲了下來。

    之前恨不能咬加百列一口的漢尼拔·萊克特立刻松開了手臂，近乎迫切地讓加百列接觸米莎。

    米莎的眼睛很漂亮，即使因為病痛，白色的眼白中染上了不少血絲，也無損她眼瞳的清澈。

    米莎·萊克特凝視著近在眼前的加百列，忍不住露出一個有些傻乎乎但是很可愛的笑容來，輕聲道：“好……美……”

    加百列看向米莎·萊克特的眼睛。

    很純澈的藍色眼眸，瞳孔是純黑色。她的眼眸中幾乎看不到雜質，正如平靜溫柔的湖水。

    平靜而又溫柔的湖水中，正倒映著加百列真實的天使模樣。

    加百列輕輕地吸了口氣，不僅是他，還有他身邊的斯潘塞·瑞德，被他們兩個擠到一旁昏睡著的安瑞卡斯·多特里希。

    加百列凝視著這雙眸子，最終，他看到了女孩黑色瞳孔的正中間，那一道淺淺的印痕。

    加百列心神一震，眼前的景物倏爾萬變，仿佛有一種力量順從他的心意，為他剝落層層的偽裝，露出了令人贊嘆的內里。

    加百列的眼瞳猛地收縮，心中驚訝至極。

    殘破泛黃的書頁一角，那是——占納西斯的殘頁！

    這個女孩的靈魂中，同樣寄居著占納西斯之頁。

    難怪這個女孩能夠看穿人類的驅殼，看到他天使的真身卻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

    要知道，除非是天使主動顯露真身，任何妄圖窺探天使真身的眼都會被天火灼燒。天使的等級越高，天火的熱度越是驚人。而如加百列這樣的熾天使，若是被靈媒巫師這類存在窺探真身，燃起的天火能夠在一瞬間將他們焚燒殆盡。

    占納西斯之頁……這難道就是他無法對女孩使用榮光，治愈她傷痛的原因嗎？

    殘頁在某種意義上，隔絕了超自然力量對她的侵襲，無論好壞。

    加百列霍地站起身體來，他有一種撞大運的感覺。

    創世神祇伴生神器的殘頁，是說能碰上就能碰上的嗎？

    他就得到了一塊，又遇上了一塊。

    加百列抬頭，看了一眼窗外。

    雖然他什么都感應不到，但這一切，莫非，是父神的安排？

    或者，是神器殘頁本身就存在著吸引。只要拿到一塊，它就帶著他去尋找其他的部分，直到它恢復如初。

    變成完整的創世之書。

    那時候，他會怎么樣呢？

    是恢復了全部實力的熾天使，還是——

    加百列一個激靈，下意識忽略了后一個選項。

    出格了。

    加百列眼睫微垂，他不是上帝純粹的造物，他的靈魂和人類如出一轍。而人類，恰恰是一種充滿了野心和欲望的存在。

    “殿下？”漢尼拔·萊克特不知道加百列此刻心中的驚濤駭浪，他看向加百列，急切地道：“您能救救米莎嗎？”

    沒有握住米莎的手，在漢尼拔·萊克特的眼中，被他喚作殿下的人仍舊是那個兇殘如鬣狗一樣的男人。但他知道，在這具皮囊之下，卻是擁有著純白十二翼的熾天使。

    米莎奇異的力量，一直是他和米莎之間的小秘密，就連他的父母都不知道。

    米莎眼中的世界，是最為真實的世界。

    人的皮囊下，隱藏著的是惡鬼般扭曲的靈魂。

    年幼的米莎會因為看到的一切不安地哭泣，而他，作為米莎秘密唯一的分享者，他承擔起了保護米莎的責任。

    在失去父母之后，他是米莎的兄長，也是她的父親。

    加百列看了一眼漢尼拔·萊克特，抬手一道榮光，轉眼就讓漢尼拔·萊克特因為方才掙扎而磨損流血的手腕恢復如初。

    漢尼拔·萊克特的眼眸亮得駭人，他不畏懼超出人類常識的力量，他只看到了加百列治愈米莎的可能并心懷期望。

    加百列心中嘖了一聲，一個雖然年幼卻已經顯露堅韌本質的人類幼崽嗎。要是他家斯潘塞能有這個孩子的三分狠勁兒，他就不擔心代言人被欺負的問題了。

    好吧，現在加百列也沒有興趣搞傳道那一套了。

    比起信仰之力，加百列有了更佳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