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趙菡萏會說話了，她才知道，她不肯腳踩在地上，是因為嫌臟。

    她不是可憐她，她只是覺得，那么愛干凈的一個孩子，一定不愿意自己臉上有那么難看的痕跡。

    她一點點擦著，趙菡萏沒說話，就這么睜著無神的眼睛，注視著她。

    突然，她的嘴角一點點彎了起來，沈云舒聽見她說：“真好?！?/br>
    第104章 徒弟與師尊（二）

    好什么？

    沈云舒不解。

    她放在少女臉頰上的手, 卻不自覺地放松了動作，緩緩攤平, 托住了少女靠過來的臉頰。

    趙菡萏閉上眼睛, 主動將臉頰放到她的手里，這個動作充滿了依戀, 溫情中，師徒倆之前的尖銳和冰冷, 好似都在剎那間如同冰雪般消融。

    沈云舒想要提醒自己，眼前的人同魔界勾結, 甚至修煉魔族功法, 殘害同族, 萬惡不赦。

    可是看著趙菡萏, 她所想起的，卻全是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想起她小小一個躺在路邊, 哭得快要沒了氣息, 面色比雪還白的模樣。

    想起她第一次睜開眼，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的模樣。

    想起她第一次御劍飛行, 得意洋洋的模樣。

    甚至想起她聽到自己喚她去墮仙臺，提著裙子飛奔而來的模樣。

    想到這里, 沈云舒的心神一顫。

    她在墮仙臺上看到的那一幕，再度浮現在她的眼前。

    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喚她來，是為了查看她是否修煉了魔族的功法，只以為是一次普通的師尊召喚。

    她提著裙子，跑得飛快, 兩頰緋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寫滿了興奮和喜悅。

    全然不知道等待著她的是什么。

    見到沈云舒，喚出的第一句，也是一句甜甜的，夾雜著激動的師尊。

    而她呢？

    她做了什么？

    她在她驚駭的目光中，強勢地將自己的靈力注入她的體內，察覺到魔力的波動，便二話不說質問于她。

    她還記得趙菡萏茫然的表情：“什、什么魔力？”

    那個時候，她只當她在裝傻，腦海中又想起林正坤說過的話，心中對魔界的痛恨，壓倒了她對趙菡萏的喜愛。

    所以她竟連一句解釋都不愿意聽，便對趙菡萏動了手……

    此時想起，才深覺自己的殘忍。

    趙菡萏便是真的勾結魔界又如何？

    這修真界和魔界有所勾結的人還少了嗎？可是有誰，落得她這般的下場？

    那些人害得修真界損失慘重，最后落得的下場，也不過是身死道消，魂飛魄散罷了，比起自己將趙菡萏打入無底深淵，讓她忍受穿魂之痛，實在是再痛快不過。

    自己將她打入無底深淵，到底是因為氣她和魔界勾結，還是因為氣她讓自己失望了？

    沈云舒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她只知道當眼前的少女，用這種依賴的姿勢靠在她的掌心的時候，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陣后悔。

    說到底，是自己對趙菡萏的期望太多，所以才會對她如此失望。

    可是她錯的再多，也不應該受到這樣的處罰。

    “師尊?！鄙蛟剖媛o邊際地想著，直至趙菡萏輕聲喚回了她的思緒。

    “你說信我，可是真的？”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要我如何信你？”

    少女沒有說話，卻有濕熱的液體打濕了她的手心。

    她在笑，笑得整個人身體都在顫抖。

    “我的確沒法讓您信我?！?/br>
    “但我沒做過的事情，不論您信與不信，我也絕不會承認?！?/br>
    “我與魔界，只有不死不休，不共戴天之仇?！?/br>
    她的聲音很輕，落到沈云舒心里頭，卻像是一塊重逾萬斤的石頭，砸的她發堵。

    說完這話，少女便抬起頭，離開了沈云舒的手。

    她微微勾著唇角，笑容一如昔日般美好，若非那雙眼睛無神，沈云舒幾乎要以為，兩人之間什么都沒發生過。

    “師尊能來看我，我很開心?！?/br>
    “還請師尊回去吧，逆徒已被師尊逐出師門，還能繼續叫師尊一聲師尊，已經很滿意了?！?/br>
    “只可惜逆徒如今身縛鎖魂鏈，無法向師尊磕頭以還恩情，還望師尊不要見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