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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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飄然而去,留嘉柔一人似懂非懂。忽的回神,追上衛會,微喘著氣問他: “衛公子,你可知道征西將軍他人是不是還在長安?” 衛會懶洋洋的:“你說夏侯太初啊,陛下已命他回京,別急,你很快就能在洛陽城見到他了?!?/br> 日光下,春蠅已然舒展開柔軟雙翅,血流滿地后,便貪婪地蜂擁而上。這地方,不知處死過多少人,血色新鮮,艷勝桃李。嘉柔眼中蒙上了層混沌,渾噩走著,袖子忽被人一扯,原是崔娘,急沖沖地對她道: “柔兒,咱們趁這個機會趕緊回涼州去,快走!” 第39章 高平陵(6) 嘉柔沒半點準備,瞧見崔娘挎著個青布包袱,那陣勢,分明就是準備好回涼州的。崔娘這話一說,以為嘉柔必然欣喜答應,不想,嘉柔兩只眼睛定定的,忽然一眨,兩人退出人群到樹下說話。 “不行,今日我說給姨母寄信,很輕巧就出來了,我懷疑,會不會有人跟著?我有個主意……”她踮起腳,朝崔娘耳朵旁一湊,嘀嘀咕咕,崔娘眉頭一會兒舒展,一會兒緊蹙,覺得嘉柔說的句句在理又怕夜長夢多,手臂一晃,原是嘉柔抱著她撒起嬌來,嘆口氣,只好依她。 到了黃昏,余輝如流丹照得銅駝街上紅彤彤的一片,暮色下來,喧喧車馬,晚市要熱鬧了,即便順著暖風還可以嗅到隱約的血腥氣。 桓行簡從宮中回來,途徑街市,見有人賣蟠螭燈,上有玲瓏花鳥,旋轉如飛,難得的精巧玩意兒。付錢買了,回到家中,仆人戰戰兢兢來報: “郎君,姜姑娘遲遲未歸,奴跟丟了?!?/br> 嘉柔能出府,是得他允許的,他想的是總在府里悶著她把人都悶呆傻了,她在涼州,定是過慣了沒拘束的日子。 旁邊,家仆苦著個臉,跪下說:“奴自去領罰?!?/br> 桓行簡隨意把香爐的灰撥了一撥,長眉微蹙:“她今天出去都做什么了?” “去東市看行刑?!?/br> 這才讓他詫異了,她一個小姑娘家看那種場面不害怕么?凝神望著燭火,半晌沒有說話,家奴暗暗瞄著桓行簡的神色,他那張臉,在燭光里只透出虛搖剪影再看不出什么名堂來,舌底輾轉一番,回道: “外頭還在找,奴托人問過各個城門守將了,把姜姑娘模樣一學,都說沒見過這樣的女郎出城?!?/br> 桓家的奴仆,也要比別人心思縝密,桓行簡微微一笑,轉著手里的燈,栩栩如生: “知道了?!?/br> “郎君,還找嗎?”家仆一臉猶疑地問。 “不必,讓人都回來,一個姜令婉,犯不著這么興師動眾的?!被感泻喣罅四鬅舯?,放下了。 等家仆退出,石苞在旁邊心里琢磨不已,只道她真是麻煩透頂??梢浪麑感泻喌牧私?,不會這么輕易放手,想了想,說道:“郎君,你送過她一匹馬,我看她騎術不錯,會不會守將們沒在意,其實姜令婉已經離開了洛陽城?” “這正是她想讓我以為的,”桓行簡揉著額角笑,頭也不抬,“她本嚷嚷著要走,這幾天,倒不提了,打的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F在,她恐怕在哪家客舍里正對燈繡花?!?/br> 說著,想到嘉柔那張秀致小臉,臉上笑意不減,埋首燈下做自己的事了。 洛陽城的夜,絢麗如花,嘉柔的確住在客舍。她愛整潔,客舍人人來人往好不嘈雜,崔娘生怕她這個模樣招惹是非,把門一關,再不許嘉柔出去。 窗子悄悄一推,嘉柔忍不住去看洛陽城如晝燈火,暖風拂面,吹得衣裙搖曳,幾縷秀發惹得脖間作癢,她不由撫了撫發梢,心中的躁意更顯: 陛下年紀不大,大將軍一死,輔政的就只剩太傅了,這詔書里又有多少是太傅的意思呢? 在客舍無賴住了幾日,這天,終于等到崔娘氣喘進來,告訴嘉柔租賃到了夏侯府邸附近房舍。一面說,一面埋怨著帝京居大不易,太貴。嘉柔這才懊惱先前桓行簡給她五銖錢應該拿著,顧不得那么多,先把東西一收,丁零當啷,包裹里滾下個駝鈴。崔娘知道那是她的寶貝,特意帶著,嘉柔撿起來擦了一擦,塞進包裹,轉身在小銅盂里凈手,被崔娘強迫著涂了層花膏: “別把我柔兒這雙嫩手糙壞了?!?/br> 嘉柔在香氣里笑,那雙眼彎成月牙:“走吧,這樣我就知道兄長幾時回來啦!” 夜色掩飾下,嘉柔像只涉冰而過的小狐貍一樣警惕,到了院門,兩株梧桐枝繁葉茂,院落偏小,該有的卻一應俱全。夜里,聽見隱約狗吠,更顯寂靜。 這樣的暮春,長安城里的似乎和洛陽并無太大區別,一樣的溫柔。夏侯至已經打點好回城的行裝,他略有失神,李閏情終究沒能熬過這個冬天,他沒有告訴洛陽的任何親友。實際上,洛陽幾乎再無多少真正的親友。 這世上,真的好像只剩他一人了,那就自然無處可去也無處不可去。 “太初,”案旁當初跟他一道來長安的族叔父最后還在相勸,眼睛微紅,“我夏侯氏如今本就子弟凋零,你這一去,唯恐再不能相見。帝京名士減半,桓睦屠戮甚矣,你聲望在此又如何能容你?!” 案頭,置放著洛陽來的一紙調令,朝廷卸掉他征西將軍一職,轉任大鴻臚,專管禮樂。夏侯至輕輕透口氣,心境不復剛得知高平陵一事時的茫然驚愕,好似這一步,早在意料之中。 “陛下命我還京,我若不回,才要落真正的罪名?!?/br> 叔父將案頭重重一捶,恨道:“這正是桓睦所布天羅地網,他借朝廷之名,冠冕堂皇收你的兵權,叫你進退兩難,你回與不回都是絕境,不如跟我一道奔蜀!” “叔父?”夏侯至驚訝抬眸,“昔年叔祖死于蜀軍之手,難道你忘了?” “我怎會忘?可若不是全無生路,我又怎會去投奔殺害自己生父的敵國?”叔父心潮澎湃,“侯任的征西將軍正是雍州郭淮,他是何人?桓睦的舊部啊,他與我向來脾性不投,積怨頗深,如今得勢怎會放過我?太初,聽我一言罷,我那侄女所生女郎已貴為蜀地皇后,總會有你我一席之地的?!?/br> 夏侯至緩緩搖頭,只是拱手:“叔父既然去意已絕,千萬珍重,恕侄兒不能從命?!?/br> “太初……”叔父險要滾下熱淚來,充滿祈求,“你是我夏侯氏中最有才干的子弟,聲望所寄,我實在不忍……” “我不愿寄人籬下,客居他鄉,叔父勿要再勸。待我回京,閉門謝客,著書立說而已。我不信太傅當真會把我如何?!彼请p眼,格外堅定清明,叔父望了望他,喟嘆拭目,“我就知道,你夏侯太初最是清傲不馴,也好,我不勸你了,你自珍重。只是,有一句,你那個好妹夫……我聽人說,清商的死頗為蹊蹺,高平陵一事中他哪里忽然冒出的三千死士?他到底是從幾時開始籌備的?” 夏侯至的心,這才狠狠被人一揪。中護軍嗎?不對,日子并不算太久,何況大將軍毀制后,桓行簡能調動的禁軍力量十分有限。那就是更早了?是賦閑蟄居的那幾載嗎?他一陣劇寒,難道在那么早之前桓子元就已經有了這個心思? 當日,他形銷骨立,孤介一身的模樣還在眼前,夏侯至不想再回憶,他搖了搖頭,聲音蒼白: “他的事,我真的不清楚。至于清商,我還是不愿意相信傳聞?!?/br> 兩句話而已,齒間發苦,像含住了一段經年累積的霉綠鐵銹,愴然至極。 叔侄的身影,在孤燈里,一直對坐到星河耿耿聽外頭鳴蟲纏綿。翌日臨別,他跨上駿馬,一勒韁繩,對送行的叔父道: “叔父,今日一別日后再會!” 叔父迎風飲盡一杯烈酒,目送他遠去。十里長亭,五里短亭,馬蹄過處倏地驚起一只野雞,長尾繽紛,掠過整齊麥田竄進了道旁深叢。 芳草凄凄的盡頭夏侯至停下回頭,看長安最后一眼: 這大約也是最后一次有人為他送行了。 從長安到洛陽,駿馬飛馳,不過三日的功夫。一路沒耽擱,征西將軍入京還朝的消息走得也飛快。 桓行簡同他在宮道相遇,一個風塵仆仆,一個尊榮愈顯。驀得重逢,桓行簡先客氣一笑:“太初,你這一路不慢?!?/br> 雖滿臉倦容,夏侯至那雙眼依舊如明鏡照人,清澈無物:“是,君命詔,不俟駕?!?/br> 除了寒暄,找不出一句多余的話來。但停頓了片刻,夏侯至還是說:“我先去覲見陛下復命,想去趟北邙山,衛將軍要一道嗎?” 一聽這稱呼,桓行不甚在意笑笑:“怎么這么生分?太初是在笑話我嗎?” “你知道的,我對你,從無半點不敬之心?!毕暮钪列θ輲谉o。 這個時令,邙山早春的野風早變得柔和許多,不過春深見尾,日頭想毒起來?;感泻單窬芙^:“我清明當日剛拜祭過,你今日來,想必有許多話想單獨同清商說,改日罷?!?/br> 夏侯府邸,依舊如故地門庭冷落。不過因他回朝,早早地每日清掃庭院,氣候干燥,府前定時灑水,壓那塵埃氣。府里下人不知夫人已在長安亡故,念她喜愛梔子,把尊、壘、大瓶插滿了一束束豐腴的白。 嘉柔在小院里給阿媛做鞋,她手極巧,跟著崔娘這個老繡工什么都是一學就能上手。此刻,聽外頭門栓一響,忙把活計放下,抖了抖裙子上的線頭,從廊下繞出。 一眼看見崔娘風風火火現身,嘉柔期待地問:“有動靜了嗎?” “有的,有的,征西將軍今日就到了洛陽,眼下正在太極殿見皇帝呢。柔兒不急,等他一回府呀,我就領你過去,你把想說的話都跟征西將軍說了,就讓他派兩個人手送咱們回涼州!” 嘉柔本心中一喜,兩只眼,隨即黯淡了:“兄長他如今不是征西將軍了,西北也再不歸他管?!?/br> “他不是征西將軍了,總歸家大業大,找兩個人送行還能難得倒他嗎?”崔娘振振有詞,絲毫不擔心。 嘉柔神情一恍,尋思著不對:“閏情姊姊不應當跟他一道進宮呀,這個時候,應該先回府,她身子又不好,你打聽錯沒有?” 第40章 高平陵(7) 這么一說,崔娘也覺得事情不對頭,輾轉間,心思打了幾個滾。此一時,彼一時,即便那個病弱夫人不在了,嘉柔也不好再許配給這位前征西將軍啦! “我猜,八成是病故了,這不算稀奇?!贝弈镞駠u,看嘉柔那張被日光打得雪白的一張臉,忽就變了神情,好生哄勸著來,“柔兒,生死不由人的,正因如此,活著的人才得把每一日過好了呀!” 她的眼睛里映著殘春,楊絮飛舞,如一場紛揚的大雪,嘉柔把鞋樣默默收好: “我去府里等兄長?!?/br> 由崔娘作陪,剛開了門,見有人叼著根茅草,一顫一顫的,正迎上她們的目光。嘉柔“呀”了聲,崔娘忙拿胳膊將她往身后一護,氣呼呼的,瞪著石苞。 轉念一想,神色緩和,鎮定說:“司馬,女郎這段時日住在府上叨擾了,現如今打算回涼州,又怕你家小阿媛不肯,這才不告而別,還請體諒?!?/br> 石苞只是笑笑,茅草一丟,頭歪著看向嘉柔:“姜姑娘,你這做事不太講情理啊,讓郎君好找,阿媛聽說你不見了誤以為你上街被賊人掠走,每日都哭?!?/br> 說的嘉柔一臉歉意,她含糊著:“我早晚要回去的,日后,等日后有機會了再見?!?/br> “郎君說了,這幾日就當姑娘是在外散心了,辦好了事,還請回去?!笔樕戏趾烈馔庖矡o,輕飄飄這么丟兩句,就要抬腳走人。 氣得崔娘終于按捺不住,橫豎四下無人,把他一攔:“沒有這樣的道理,你家郎君說到底跟柔兒半點牽涉都沒有,夫人不在了,柔兒回自己家中,你家郎君又不娶,還不準走,分明是糟踐人!” 聽崔娘如是說,嘉柔一下羞得難堪,尤其此刻石苞那雙意味深長的笑眼投過來,更是無地自容,扯了扯崔娘的衣袖,難為情極了:“別說了?!?/br> “怎么沒牽涉?誰說郎君不娶?”石苞索性把話挑明了,“你們這,一老一小能出得了洛陽城嗎?如今郎君掌禁軍大權,哪個守城門的會放你們?安心留著罷,郎君不會虧待她,她早都是郎君的人了你把她帶回去萬一……”說著,顧忌嘉柔到底是桓行簡的人,只咳咳兩聲,崔娘立刻懂了。 見人瀟灑離去,嘉柔眼睛微紅,卻把唇角一彎,只是綻了個苦澀笑顏望望天空,反倒是她安慰崔娘: “別管他,我先去見兄長?!?/br> 夏侯府邸依舊,嘉柔到后,眼睛瞬間放亮見門口正揮舞掃帚的家丁也覺親切。問了才知,夏侯至往北邙山去了。 嘉柔心里明白,立刻同崔娘一道也朝那個方向走。路過馬市,嘉柔忍不住先去看寄存在此的棗紅馬,大眼濃睫的,同她對視時,仿佛有情。她愛戀不已地撫了又撫,馬便挨著她廝磨。 馬倌一張笑臉,拍拍旁邊的小馬駒:“我這匹也不錯,要不,買了給你這棗紅做個伴兒?”話剛落,崔娘卻閑蕩出一筆問,“你看,這匹棗紅馬肥臀油亮的,值多少?” 說的馬倌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呦,這是反倒做起我的買賣來了?” 嘉柔不解,正要問被崔娘把手一攥,止住了:“請開個價?!?/br> 自然好馬,膘肥體壯又無雜色水油油光亮亮的,馬倌看看嘉柔,再看看崔娘,翻來覆去的,好半晌慢騰騰地騰出手指頭比劃:“這個數?!?/br> 不等崔娘繃臉,身后響起一道再熟稔不過的聲音: “你這買賣人,是坑她婦孺不懂?”桓行簡笑吟吟地現身,手一伸,拍了拍馬身,把嘉柔兩個嚇得俱是一怔。 桓行簡也不管嘉柔是個什么表情,圍著馬,繞步兩圈,馬倌見他打扮不俗人是清貴模樣,不敢多言,只是訕訕陪著笑:“郎君看,該開什么價呢?” “那要看,”桓行簡笑視嘉柔,“這位女郎想要多少了?!?/br> 嘉柔看他氣定神閑的,暗自早惱了,豪氣干云地對馬倌說:“我不賣,給多少錢也不賣!” “你知道就好,這馬本來也不是你的,你憑什么賣?”桓行簡嗤她一句,嘉柔毫不客氣頂道,“你送我了,當然是我的了,我為何不能賣?” 急得崔娘一掌的汗,暗道這可糟了。兩只眼,急切地在桓行簡身上一定,低聲哀求:“郎君,讓老奴帶柔兒走吧?!?/br> 這時候,胡食店里飄來陣陣羊雜的味道,嘉柔鼻子一皺,竟彎腰要嘔,看得崔娘先是忙上前撫背輕詢隨后臉上跟著一白,頓時面如土色。 桓行簡看在眼中,有什么不明白的,唯獨嘉柔,懵懂無覺地在跟崔娘小聲說:“奇怪,在涼州我明明吃得慣羊rou,怎么如今只聞味兒就這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