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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李獷猶記得她聽到之后眼神明亮。 “對,江南?!?/br> “江南好嗎?” “好啊——有糖吃,有煙花,有三月煙雨,廣陵,姑蘇,金陵城……” “江南的人好嗎?” “將軍算是半個江南人,青秧覺得將軍好嗎?” “好!”青秧點頭如搗蒜! 李獷萌生出些許惡趣味,問青秧道:“將軍和哥哥……誰好?” “一樣好!”女孩思索半晌又搖起了頭:“不一樣的好!將軍的好像溫婉的水,蒙著霧氣,格外好看;哥哥的好像是水邊的岸,粗糙又安心!” ——“她嘴甜,我喜歡她?!?/br> 叛軍從最初的十萬,被這個未曾讀過一本兵書的將軍討伐到只剩八千。 成都城已經被奪回,內城里剛剛安頓政治好,可是卻因浮世餓殍,鬧起了瘟疫。 青秧染上了瘟疫。 “需要把她安置在外城——但,絕對不會虧待她?!崩瞰E對唐玉樹說出口時,情緒復雜。 唐玉樹沒有料想中的意氣用事,只說好,“但我天天都要去看她?!?/br> “可以?!崩瞰E允了:“只是……免疫的藥你要記得按時吃下?!?/br> 那日叛軍是突襲來的——外城防守薄弱,被攻克得過分迅速。 ——八千死士的恐怖之處,不亞于十萬兵。 外城失守之時,唐玉樹正在內城墻上。 他焦急地望著流民,最后跑到內城門前去,吵著要出去。 李獷的眼神幽幽地望著唐玉樹,向把守著城門的衛兵冷靜地下令:“城門不能開?!?/br> 唐玉樹見到李獷,以為見到了救星:“只開一個縫,我一個人出去,不用管我死活!” 李獷卻將眼神轉向別處去,像是一記白眼:“我的刀——要擅自離鞘嗎?” “……”一時語塞因為自己也回答不上來,但內心的焦急還是無法因此而消解:“可是青秧在外面!” 李獷總能在不合時宜的場合里,在臉上挑出笑意來,雖然是嘲諷與蔑視的情緒。他說:“呵——你沒有當軍人的覺悟嗎?——打開城門的風險,你一個人擔得了嗎?” “沒有!”唐玉樹因焦急而憤怒:“我沒覺悟,我參軍就是為了賺軍餉給青秧看??!” 李獷知道這是真相,可李獷最不想聽到真相。 所以,唐玉樹也該知道真相。 李獷冷笑了一聲:“她早該死了,若不是有我?!?/br> 唐玉樹一愣,卻仍冥頑地喊著:“放我出去!” 李獷轉身走開,幾步后停下來對身側的人吩咐:“綁起來——其余人給我守好內城。耗死這八千,成都就平叛了!” 這話讓在場的所有人士氣大振。 ——“除了撕心裂肺的他?!?/br> “青秧不出意外地,死在了那場混戰里面——那之后,唐玉樹就不再肯和我講話了?!?/br>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惡心?”李獷坐在了椅子上,將下巴擱置于桌面。不及陳逆回答,他自己就笑了起來:“我也這么覺得——畢竟我剝奪了他去救青秧……或者說與青秧一同赴死的權力?!?/br> “那時候的我,病態地,甚至有點嫉妒青秧;她擁有著唐玉樹所有的愛,可她明明只是一個負累?!?/br> “倒是我——我恨不能給他我所擁有的一切,他卻還是會在我和青秧之間,選擇青秧?!?/br> “戰后唐玉樹說答應過一個人,要帶她來江南……那個人便是青秧。造化弄人的部分,便是青秧的江南夢——那本是我給予她的一份虛妄寄托,她當真了,他也就當真了,他為償這一夢于是離我走了。他聽青秧說起過江南少年溫婉如水,如今他找到了他的那個少年,卻不知道青秧口中的如水少年,是我啊?!?/br> “其實我不是什么傳奇話本里的反派角色……驕縱如我,有時候也想求得世人的一點點體諒——于大義處:我是將軍,我雖不愿,但肩上還是扛起了一份職責,我不能因他一人,讓所有內城的將士和百姓承擔起風險;于私心:我知道外城的屠戮殘暴,他一出去,就再也不會站回我身邊來了?!?/br> “后來我問過他——” 當時的李獷蹙了眉,常日他眼神里的輕蔑此刻四散而去,換成一種悲戚,他說:“玉樹,你就那么恨我嗎?” 唐玉樹不說話。 李獷那雙眼顯得格外清冷凄涼:“墻外是盡染瘟疫的流民,墻內是殘存的軍力,我是將軍,這個決定你要我怎么做?——因為我把她擋在外面,你恨了我這么久——你可曾有過一瞬間,對我的處境有過憐憫?” 聽到李獷說出這句話,唐玉樹不懂得要如何回應他。 只抽開了李獷的手,義無反顧地轉身走掉了。 “小弟弟,你相信宿命嗎?——世人傳聞我年少有為,有甚者拿我當藍本編出什么‘嬌將軍’的傳奇故事。我聽過——聽罷也只會隨著眾人笑一下。我這種人啊,不能說沒有喜歡的東西,但從唐玉樹轉身離開的那一日開始就明白一件事兒……” 斟完壺中最后一點余茶,話也停頓在了這個節點。 陳逆手里的刀早不記得在哪個節點被自己收回鞘中。只抬起頭看了一眼李獷——那張與“將軍”身份完全不相匹配的姣美面孔上,猶掛著一絲淺笑。 李獷說:“很多我喜歡的……其實……注定就擁有不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