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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恪點頭。 太醫走后,宋雙成問道:“陛下可否告知昨夜之事?” 一路上,他認真想了想,楚棠那性子,不至于為了個舞女就和皇上發這么大脾氣,且皇上看上去極其悔恨,不像是什么小事。 他怕這兩個郁北頂梁柱一言不合翻了臉,因此多嘴問了出來。 郁恪搖搖頭:“不是什么大事?!?/br> 宋雙成沉吟片刻,道:“容臣斗膽說一句,國師這十幾年來為郁北鞠躬盡瘁,對陛下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天地可鑒。國師縱使動怒,罰了陛下,但必定是為陛下好的?!?/br> 一個將軍在帝王面前這樣維護一個權臣,尋常的上位者都該懷疑他們兩個是不是有勾結了。 可楚棠和宋雙成對郁恪的意義絕不是普通臣子那么簡單。 楚棠自不必說。他對郁恪的重要性,一天一夜都講不完。 而在十幾年前,宋雙成也是冒險闖入敵軍來救他的人,對他和郁北矢忠不二,他都看在眼里。 郁恪笑道:“朕知道的。因此在誠心求國師消氣,將軍不必擔憂?!?/br> 宋雙成松了口氣。 他就怕郁恪放下面子認錯求原諒不成,反過來惱羞成怒什么的,就不好了。 聽到他說這話,他想,陛下雖然年輕氣盛,但到底跟在楚國師身邊長大,既明事理,又尊敬師長,果真是一代明君。 然而下一刻,郁恪就仿佛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將軍還未和朕說,你是如何知曉那夜契蒙救人的是國師的?” 宋雙成剛被楚棠問過這事,現在郁恪又問,他背上都冷出一身汗了??粗噬蠣钏坪闷娴难凵?,他結巴著說不出話來:“這……” 郁恪隨意地揉了揉膝蓋,低聲道:“是國師和你說的?” 宋雙成一個激靈,立刻否認:“不是!” 說完,看著皇上緩緩松開的眉頭,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竟如此當機立斷! 十多年來,他待在兩人身邊,知道這個小皇帝對國師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強——如果他方才遲了那么點兒否認,難?;噬喜粫娴恼J為是國師和他說的,那樣皇上還不得醋死。 幸好他保住了腦袋。 郁恪和藹可親道:“那有什么不能說的?” 宋雙成只能如實回答:“是因為臣不小心看到國師的臉?!?/br> “這樣啊,”郁恪和顏悅色道,“可國師之前不是一直待在明月寺嗎?將軍如何認出他?難道你們很久以前便有了交情?” 宋雙成老老實實道:“回陛下,臣在御書房看到過國師的畫像?!?/br> 郁恪皺眉:“畫像?” 宋雙成奇怪道:“陛下沒看過?也許是以往宮中的畫師留下的?!?/br> 郁恪點點頭,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宋雙成以為萬事大吉時,郁恪又出聲了:“可將軍為何之前都沒有和朕坦白?” “陛、陛下……”宋雙成冷汗涔涔,“臣指天發誓,絕對無不軌之心!” 郁恪笑道:“朕不是懷疑將軍,只是好奇?!?/br> 宋雙成只得道:“當初國師歸來,陛下尚年幼,郁北陷入風雨飄搖之中,群臣又渙散,對國師虎視眈眈。為了避免引起麻煩,所以臣便將那夜的事藏起來,國師也是有同樣的擔憂,才讓臣按下不提。沒有和陛下坦白,是臣的錯?!?/br> “那為什么直到在羅喉城才不經意說出來?”郁恪平靜道,“在京都,不是有很多機會嗎?” 宋雙成道:“陛下和國師一直師生情深,臣以為國師已經和陛下說過了,便沒再提?!?/br> 話到這兒,郁恪就想明白了,其實他早就該明白的。 ——主動權從來都在楚棠那兒,他不想說,郁恪就不會知道。明明說出來可以直接將年幼的帝王籠絡住,可楚棠就是不說。 郁恪自嘲地想,以楚棠那性子,就只是不想承認而已,不想和他有牽連。因為如果他知曉了這件事,只會更粘著楚棠。 他笑了笑,剛有些回暖的唇色又冷了下來:“朕有些乏了,將軍退下罷?!?/br> “陛下安心歇息,臣告退?!?/br> 宮侍開了地龍便退出去了。只有一人的宮殿,地龍靜靜燒著,暖和得不得了。 一夜未眠,按理說應該很疲倦了,郁恪卻睜著眼睛,怎么也睡不著。 他躺在龍床,柔軟的被子蓋到身上,很快就溫熱了起來,將冰冷了一夜的骨頭都熏得暖了一點兒。 可是他的心還是冷的。 宋雙成方才說的話在耳邊回響,他說是楚棠叮囑他按下不提的。如果不是在羅喉城暴露出來,他們是不是還能瞞一輩子,讓他一輩子對那個救命恩人念念不忘? 郁恪心想,國師真是淡泊,舍身救人也不留名。他甚至懷疑楚棠是不是根本沒有在郁北長留的打算才這樣隱瞞的。 可楚棠不是郁北的國師呢?他肯定會留在郁北的。 郁恪艱難地翻了個身,小心地不碰到貼著藥的膝蓋,密密麻麻的刺痛卻依然襲了上來,一如他的內心。 不行,不能這樣。郁恪甩了甩腦袋。他等會兒還有事要做呢,還有話和楚棠說,不能這么自怨自艾下去了,一定要休息好,不能帶著這副鬼樣子去見楚棠。 他深吸口氣,一把抱住被子,想象著他還在楚棠府里,和小時候那樣,受了委屈就抱著被子睡過去,醒來就能去楚棠房里與他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