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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中偶有宮人來往,遠遠停下步子躬身行禮,作目不斜視之態。 李清玨早不忌諱他人眼光,倒是身旁小孩兒更顯好奇,眨巴著如水雙眸沿途望來望去,望地累了便將眼落他面上,乖巧喚聲“傅傅”。 晨風輕拂,衣料貼身襯出平懷瑱懷里那副纖細骨架,李清玨雖與六皇子仇深難斷,但不至遷怒幼子,輕嘆憐惜道:“也太瘦了些?!?/br> 小孩兒聽不出深意,卻自有天真稚童的一腔機敏,不知如何從他話里聽出溫柔之意來,竟向他伸出軟軟胳膊。 李清玨莞爾,探手將他接到懷里,與平懷瑱復往前行,眸底漸生淺笑。 身后長道漫漫。 第一百零五章 “傅傅夸?!?/br> 平晏清從書案后跳**來,手中宣紙墨痕未干,雀躍捧著湊近李清玨跟前去。 李清玨擱下手中書卷,垂眸望到腳邊矮矮一團,俯身接過那頁薄紙。其上漢字生硬卻不失端正,依他所言仔仔細細地抄寫了滿篇。 從前不識文寶為何物的眼前幼童,上手倒是極快,且字具其靈,不難瞧出來日風貌。李清玨心生暗嘆,想他終是皇家人。 “好?!彼陨砸豢?,教子從不溺愛,過去撫養容夕憐華時,即使細膩體貼,亦絕不在言語間過分關切,以免令其養就軟弱性情,失了剛毅魂骨。 然僅此一字仍令平晏清眉眼彎彎地露出笑來,踮腳拉扯他的袖擺,伸手討抱。 李清玨微有遲疑,對上那雙琉璃般的汪汪水眸,終究還是妥協搖頭。 平晏清如愿得他抱進懷中,往那頸窩里歡喜磨蹭兩下。李清玨探手輕緩拍撫,心下早有所察,覺這孩子與容夕憐華格外不同,與侄兒瑞寧更是大有所別。 平晏清最是懂得察言觀色,不乏幼稚心機,只是如今天真純粹,心機實屬無害。這性情該是隨其父,想當初平懷顥若能得良母益師加以牽引,許不至誤入奪嫡歧途。 世間之人,皆可一念成魔。 李清玨遐思愈遠,不慎憶起兇險舊事,原本風平浪靜的一雙眸底漸起漣漪。 恰逢此時,室外有人行了進來。 重重珠簾次第漾起脆聲,伴著平懷瑱一句笑語拂散他腦中煙塵:“又同師傅撒嬌了?” 李清玨聞言轉身,懷里孩童被抓了現行,紅著臉往他襟里埋,甕聲甕氣地喊聲“父皇”。 屋外晴陽正好,平懷瑱從他臂間將小孩兒接過,令他端端立到地上,蹲身誘道:“旭安殿的小宮婢做了一只五彩風車?!?/br> 平晏清雙眼盈亮。 哪有稚幼不喜這討巧玩意兒,平懷瑱一瞧知他飛了心思,笑道:“去罷?!痹捖涞娦『哼肿炀团?,至簾邊方想起規矩來,回身乖巧地施禮告安。 李清玨望他轉眼沒了影,將手中皺巴巴一紙擱回案上,端著滿腹清明問:“皇上何故將太子支開?” “還是清玨懂我,”平懷瑱循他腳步近前去,從身后將他攬著,抵頜在那肩頭,“想與你講一講宣于雪之事?!?/br> 李清玨被他縛得動彈不得,倒也不掙,容他緊緊偎著,再問:“宣于雪何事?” “嫁娶之事?!逼綉熏櫽H昵抱上一會兒,半晌后拉他坐下,這才細說,“本欲為她擇一駙馬,怎知她不愿?!?/br> “可是心里有人了?”李清玨隨口一猜,話落見他頷首,又胡亂揣測,“你?” 平懷瑱好冤枉,哭笑不是地將他看了幾眼。 李清玨趣極,好整以暇等著后文,良久待他一嘆,無可奈何地行往窗畔,屈指叩了叩。 廊外頓時傳來蔣常詢聲:“皇上何事吩咐?” “進來?!?/br> 平懷瑱命罷兩字,室外人恭順應聲,過不多時繞往殿門,快步現身眼前。 平懷瑱把方才那話重講一遍:“朕欲為誠敬公主尋一良配,朝臣中相宜者五六,個個品貌俱佳。朕將她召來御前問詢,熟料她倒膽大,一口拂了朕的心意?!?/br> 蔣常聽得汗顏。 平懷瑱把他細微神態盡收眼底,故與他頓上片刻:“公主心有所屬,你可知其乃何人?” 此問連李清玨都覺出離奇,實不明白宣于雪私情旁人如何得知??杀具@般作想,竟不料蔣常驀地顫身跪下,垂首遮掩狼狽之色。 平懷瑱不怒:“你如何說?” 蔣常豈敢說,只額上冷汗汩汩滑落,過眼角刺得眸里酸脹難忍。如此許久,他終能尋回三分清醒,懇切與皇帝應道:“皇上,公主年少,一時糊涂,興許再待時日,良緣自來?!?/br> “良緣自來?蔣常,你瞞著朕與公主時常往來,如今公主誰也不要,你卻道‘良緣自來’?” 蔣常咬牙,不肯將頭抬起半寸,歉疚道:“奴才有罪,但絕非與公主私相往來,不過是憐她前身慘淡,寥予關懷罷了……公主似神仙一樣的,而奴才一介閹人,年歲更長她一輪有余,豈會生出這般齷齪念頭?!?/br> 其言聽來盡出肺腑,而前因究竟如何,此話又是否為真,平懷瑱皆不多干涉,此事不需由他理清,且再多問半句道:“那這神仙若愿呢?” 伏跪之人訥訥擺首,失了魂似的盯眼凝著眼前一片地,不知過了多久終一字一頓地應出聲:“奴才不愿?!?/br> 平懷瑱遣他退下。 身側李清玨早已詫異萬分,視線隨人而去,直至珠簾靜止,才將目光望回平懷瑱面上。平懷瑱當他有話要說,卻是等上半晌都不聞一字,反能漸從其中覺出他幾分了悟來,旋即兩相靈通,所感所想無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