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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看客也做了二十來年,比之平懷瑱亦或李清玨,蔣常更不在乎宮中風聲會是如何,又當哪般揣測御書房里終日無聲的兩位,只要事到如今云開霧散,諸相萬安便是最好。 近窗處透著室里的陣陣暖意,蔣常偎窗愜意眺目宮墻,靜聞風涌,眼之所及皆乃從前之不可得。 房內久久靜無聲響。李清玨醒時身側人仍在睡著,與他眉目只離數寸,溫暖鼻息甚能柔柔拂到面間。他斂眸傾近,淺在唇角落吻,許久未與平懷瑱親近如斯,是因未得清閑安寧,也總有不快梗在心間。 到今日,舊事盡與侄兒相告,再坦蕩邁入朝堂,盡管胸膛之中頑石未化,但好歹覺得暢快了幾分。想來不過三十余幾的年歲,有時頗覺心境垂老無力,實在不該。 想著不慎走神,李清玨覆著平懷瑱唇角時而緩緩摩挲,直到片刻后這人睜眼,更迫近幾寸與他繾綣纏綿起來。 李清玨雙頰轉熱,不覺何時隔在中間的御寒錦被也被磨蹭踢去,他抬手撫上身上人的后腦,少頃碰著那發頂未解的龍冠,迷蒙思緒驟然清醒,偏頭將人推離,氣息微不平道:“此處不宜……” “清玨,”平懷瑱不待他語盡,捉過他手重將身覆了上來,綿綿細吻著,“清玨……” 李清玨心軟,逐漸松了渾身力氣,閉眼由他。 過不多時漸有曖昧之聲似有若無地泄出窗縫,蔣常忙散了殿外宮人,挪身離窗遠些,靜候著時辰點滴游走。 約莫卯時過半,才有動靜傳到門邊兒。 蔣?;仡^瞧見李清玨,從頭至腳一絲不茍,只眼底還殘留幾抹不易察覺的余情,教他不敢抬頭細看,垂眸躬身問道:“李大人往何處去?” “出宮?!?/br> “奴才送您一程?!?/br> 李清玨已至階前,聞言停下腳來搖頭回道:“不必,你好生顧著皇上便是?!痹捖漤橂A而下,未作張揚。 蔣常目送他走遠,轉身進到御書房里,見平懷瑱也已起了,正坐在桌畔飲茶,覆身龍袍不顯凌亂,龍冠卻靜置在旁,青絲未束。他順手將垂簾更加掩緊,近前為平懷瑱束發戴冠,低聲問著:“皇上可要傳膳御書房?” “養心殿罷,”平懷瑱覺天色轉暗,另有打算道,“回養心殿用膳,稍后隨朕出宮一趟?!?/br> 蔣常頷首,道話間手不作停,將那龍冠扶得端端正正。 及出宮時已入幽夜,平懷瑱但著常服,額角疤痕以妝掩去,令蔣常也更了尋常衣物。 蔣常起先一頭霧水,不知時辰已晚,平懷瑱這般打扮是要帶他往哪處去,如此疑惑著直近南河之畔,才聽馬車里傳出人聲:“往藏玉巷?!?/br> 蔣常引馬那手都抖了兩下,撩開一絲簾隙回首,只怕聽出差錯:“皇上道哪處?” “藏玉巷?!避嚴锲綉熏櫶а弁?,從前跑過幾程,也不怕他尋不著方向,只把這三字重復一遍。 蔣常面容無異,低眉垂落車簾,回首壓下怦怦直跳的心子。 而這回行往煙柳地,自不再與早無舊痕的筑夢有關,平懷瑱果不其然喚他將車靠在了一座紅樓前。 蔣常先一步落地,還未站穩腳跟便有嬌娘簇上前來,是瞧這車駕富貴,不愿錯過了里頭的老爺公子,直把蔣常窘得側首避讓,忙回身挑簾迎平懷瑱行出,如此才得以掙脫。這樓里姑娘鮮見著平懷瑱這般眉目俊朗的,雖被那身凌人氣質懾得愣了一下,卻僅在轉瞬間笑得愈發歡喜,近身討好著擁他入樓。 蔣常在后喘了一息,將馬車交予兩位樓旁小廝,追上去緊緊跟著,拾階前不忘抬頭記眼樓匾,大紫大紅的“春滿樓”三字燙得他滿面滾熱。 樓里鴇娘眼神最是好使,遠遠望見來客便喜笑顏開地迎來,嘴里一句“這位老爺好是眼生”,不待答應又叮囑著其旁幾位漂亮姑娘送他往樓上請。平懷瑱揮袖將聒噪之人阻開,但向她這主事一人道:“聽聞春滿樓里新來了一位‘素雪’姑娘,眼下可得空?” “喲,雖不見老爺常來,卻是位眼光一頂一的主,”鴇娘眸里霎時浮起笑來,恭維罷又故與他為難兩句,“只是這素雪姑娘……初來乍到也架不住芳名之盛,京中高官貴爵盡都指了名兒地要見她,可咱們姑娘怎都分不出身來不是?” 平懷瑱豈不知她意圖,省得同她多費口舌,摸出兩錠白銀。鴇娘接到手里掩口喜笑,這便將幾位姑娘揮退,親引路至三層樓閣之上,將他請進清凈上房中。 蔣常一路隨行莫敢置問,既然猜不透平懷瑱心中意圖,便老實本分地陪著守著,瞧那房里窗明幾凈,物什精巧,可怎看怎不潔凈,不愿用這杯盞為他斟茶。 所幸倒沒候上多時,鴇娘拿了好處頗為爽快,不到半炷香的時辰便催促著素雪姑娘來到房里。 平懷瑱聞聲側目,待人至簾后現身,薄紗將雪白面容半遮半掩,藏不住清淺如畫的一雙柳眉與水目,確是人如雅名,不虛盛傳。 素雪姑娘低垂斂首,隔數尺向他盈盈作拜,聽平懷瑱沉聲一笑,直言相問:“‘素雪’,許家小姐可慣得這雅名?” 眼前女子如遭雷震,陡將雙眼抬起直直望他,這一“許”字時隔數月,倍感久違。 來京未至一旬,她之身世本不該為人知曉,而家逢驚變、連夜失親,更無人予她過問憐憫才是。此刻聞此一問,不知來人究竟為誰,又是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