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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懷瑱特意繞了三道長街,將之避開。 然李清玨貫來心思敏銳,雖一別許久,京中卻是生他長他之地,一街一巷盡是熟悉,無需問便知平懷瑱體恤于他,不愿教他瞧見何府凄涼之相,于是也只字不提,身坐車內半闔眸休憩,不再透過簾縫去望空無一人的京城寬道,直等著馬車駐步不前,終抵趙府。 平懷瑱扶他下車,今夜已不作回宮打算,陪他在此歇下。 李清玨回京前夕已令信函先行,將行程告與趙珂陽知曉。那信件早他半日到其手上,趙珂陽原要立即轉告平懷瑱,怎知人去宮里只尋得蔣常,道是太子午時已獨身去了京外。 趙珂陽猜他是去了李家,想起李清玨信中所言,此次歸來,會順道先往那京外小村見一見侄兒,萬般巧合,倒是將將好。想著也不再急于尋人,趙珂陽回府命人打理偏院客房,供李清玨小住。 平懷瑱與他同宿于此。 宮門早已落了禁,出入不便,或便是時辰尚早,平懷瑱也不愿獨歸。 他念了李清玨太久、過久,久到本以為已可慣于安然想念,卻在忽得重逢時驟被攪碎了似湖面平靜的自欺欺人。 平懷瑱才知,他已念至窮途末路了。 此刻李清玨回到身旁,到眼下才當真二人獨處。 兩人回到房里,室內溫茶已涼,清水早備,床鋪整潔,經院里婢女仔細打掃,不似久曠無人。 房門方一闔上,平懷瑱便將李清玨攬進臂間,吻自眉角鋪天蓋地而落,攜著他一腔訴不盡之深情,不帶只言又囊括千萬語。 李清玨撫著他的肩背,隨他逸出的一身壓迫感步步往后退著,慢慢退到了內室里去,沿路衣衫解落滿地,把這數日之別償還與他。 一室間旖旎頻生。 李清玨于床鋪間發了層層薄汗,聽平懷瑱于耳邊低述相思,字里行間之意,是怕他再同先前那般不告而別,直令他聽得禁不住胸中隱痛,而仍將再返境南之事不知當何開口。 他只可暫且不提,仰頭迎著道道綿吻,低喘之余徐徐出口:“太子生辰將至,年及雙十……此后,加冠厲心,便至成年……臣愿太子尊體長健,鴻……” 平懷瑱俯首吞去后話,將他手掌扣緊,萬分動容,不想李清玨是為他生辰而歸。 如此情意足可令他珍存一世,不過心中所愿從來不是尊體康健,而是同數年前一般并未變過。 他最為祈求是李清玨常伴身側,歲歲年年,至華發叢生亦不可止息…… 夜里情動之聲至晨陽將升才堪堪消散了去,李清玨翌日醒來已近午時,室內無人,想來平懷瑱早便起身,只是不知此刻是回了宮里還是仍在趙府之中。 李清玨合眸醒了一會兒神,罷了翻身下鋪,見昨夜散落四下的衣物現整整齊齊置在床腳矮幾上,他未探手去取,而是尋來行囊找出一身凈衣,將就著屏風后涼涼浴水稍作清洗,更衣束發,行出房門。 方一推開房門,便見平懷瑱與趙珂陽俱在院中,遙坐亭下交談何事。 亭外高樹蔭蔽,濃厚枝葉慵懶延展,如扇如屏,將雅致閑亭懷護其中。 李清玨行上前去,于數步開外引來二人注目。亭下石桌上晨茶氤氳著煙氣,將各人眉眼熏蒸出半分朧意。 那茶盞之旁備有第三只小巧瓷杯,此時見他來了,趙珂陽便斟茶入杯,探手示請邀他坐下。 李清玨遂意坐在兩人之間,道聲“多謝”接過茶杯在手,原想解釋半句是因途中奔波才起得晚了,可話到嘴邊又覺反倒欲蓋彌彰,想了想不作多言。 平懷瑱起來一陣已用罷早膳,眼下向他問道:“可要先用些膳食?” “不必,”李清玨擺首間抬眼望了望當頭艷陽,“日近正午,待會兒再一道用過午膳罷?!?/br> 話落品清茶醒神,等他二人繼續聊下去,好作旁聽。 平懷瑱不再相勸,目光落回趙珂陽面上,聽其就方才之事往下說道:“昨夜我應柯遠之邀赴醉枝樓用筵,去時打二樓樓廳路過,正有一小廝自一扇房里行出。那時房門未曾掩攏,我不經意一瞥,竟是瞧了一出好戲,太子可能猜到是何人在內?” 平懷瑱經他一問,思及前言正談到劉尹與監下流派私交之事,深知必與此事相關,于是揣著幾分篤定回道:“舅舅莫不是瞧見劉尹?” 趙珂陽沉聲一笑:“正是?!绷T了頷首,又道出驚天大料,“可不是劉尹一人而已,那堂間坐著七八位,盡都是其監下散派掌派之人?!?/br> 此言一出,不僅是平懷瑱,連同李清玨亦覺詫異。 平懷瑱隨之沉思少頃,腦里一念漸漸成形,試探著問出一言:“如此看來,劉尹甚有可能先陳大人一步上諫招安之舉?” 趙珂陽再度頷首。 平懷瑱不免失笑,霎時眸里卷起塵息,似欲掀起連江不平,幽幽置評道:“這倒是不請自來,省了一招請君入甕之計?!?/br> 隔日即是朝日,是否有此好戲,大可等著一瞧。 萬事盡在掌握,平懷瑱覺來輕松,又有李清玨在旁,眉間皺痕散去不少。隨即,他忽而覺出趙珂陽話里異樣,回想“柯遠”二字,正是朝中戶部侍郎,抬眼追問:“不知舅舅昨夜應柯大人相邀,所為何事?” 趙珂陽早料他有此一問,并不急作答,揣著份心安斟茶緩言:“不急,再待數日,太子即知為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