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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懷瑱一覺睡到巳時去,無人叨擾,打著呵欠饜足睜眼,模糊間瞧見床頭趴了個人影,頓時驚得往里一滾。再回頭去看,才發現是何瑾弈,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守著他。 “太子哥哥,你醒了?” 平懷瑱驚喜地翻身起來,湊到床邊問他:“瑾弈,你怎么來了,不是叫你今日不來么,難不成沒人傳一聲話?”說話間想起自己風寒未愈,趕緊又躲他遠些。 何瑾弈反倒站直身子,墊著腳往里探,一副格外關心的神態:“傳了,可你染了風寒,我想來看看。昨日是因為我,你才跳進水里去的?!?/br> “你也是因為我才掉下去的?!?/br> “可我好好的呢,”何瑾弈瞇眼笑,偏頭問道,“太子哥哥,你難受么?” “稍有些,”平懷瑱不騙他,“腦袋暈乎乎地漲疼,但比昨夜好了許多?!?/br> 何瑾弈聽罷不知想些什么,忽然撐著胳膊往里湊,彎腰在平懷瑱額頭上親一口。平懷瑱目瞪口呆,摸一摸額頭,心里無比歡喜。 “我難受的時候,讓娘親一親就好了?!?/br> “我也好了,”平懷瑱高興地爬下床,自個兒尋衣服穿,“我不難受了,今日不上課,我們到御花園玩兒去!” “那不行,你身體不適,理當在房里好好歇著?!?/br> 平懷瑱一股子興奮勁兒淡下來,雖有幾分失望,但還是依著他的話,老老實實地在房里蹲一天。細一想,自打認識何瑾弈以來,本該高高在上的太子爺便沒逆著他的話做過任何事,對他當真喜歡得要命。 殿外婢女聽著動靜進來,伺候太子梳洗束發,理好他胡亂穿上的衣裳,又將新熬的湯藥端來。平懷瑱當著何瑾弈的面,半分眉頭都沒皺,瀟灑飲盡。 “苦嗎?”何瑾弈嗅著那味兒都怕。 “不苦?!逼綉熏櫵酪孀?,跑到桌上尋桃花糖來吃,順手喂一顆到何瑾弈嘴里,何瑾弈霎時又被甜得彎了眼。 身側婢女見狀掩口偷笑,捧著空碗退出寢殿,沒有戳穿太子昨夜死活不肯服藥之事。 去不了外頭,索性便尋些旁的樂子,平懷瑱跑到書桌后瞧瞧,何瑾弈也像條小尾巴似的跟來瞧瞧,瞧了一會兒一同爬到寬大椅上,一人一筆作起畫來。 如今倆小孩的字還算能寫得端正,然而作畫卻著實不行,幾筆下去,宣紙上不知繪著什么玩意兒。平懷瑱想想,蘸墨再添幾筆,轉頭對身側何瑾弈道:“這是御花園里的樹?!?/br> 何瑾弈原本沒怎么看出來,聽他這么說了倒是越看越像,便也學他在樹旁畫起來,回道:“這是小橋?!?/br> 平懷瑱開心極了,于是橋下池水,蓮葉芙蕖,依次添上。 何瑾弈乖乖地等著他畫,罷了在蓮葉間尋一處空白,勾個歪歪斜斜的小船。池面靜無波,船上兩名小孩穩穩坐著,這回沒有跌進水里。 平懷瑱歡喜笑起來,在旁題字:記與瑾弈落水。 何瑾弈被逗得眉眼彎彎…… 第六章 回憶喜人,平懷瑱指腹輕撫畫卷,唇角勾起些闊別已久的笑容。 當年想著要好好珍藏這畫,到如今重溫舊事,才恍然察覺竟已過了這樣久了。 這幅潦草畫作筆風稚嫩,可在平懷瑱心里千金難抵。他慶幸那時雖小卻懂得珍惜,沒把這畫紙給丟了廢了,而是精裝細裱地收進檀木盒里,令卷軸常年不壞,且染上怡人檀香。 御書房的雕花木門傳出輕響,蔣公公止步簾外,躬身詢問:“皇上,茉莉發枝,御膳房的人摘了幾朵最嫩的花苞,做了今夏第一碟茉香糕,您可要嘗嘗?” 平懷瑱聞言抬首,尋聲望向垂簾,沒急著回他話,吩咐道:“請李大人進宮,就說朕有話同他講?!?/br> “待他來了,再把茉香糕呈上來?!?/br> “嗻,奴才這就去?!笔Y公公心里通透,不需問清是哪個李大人,退出房去,令人快馬出宮傳請李清玨。 約莫半個多時辰,李清玨才姍姍來遲,官服蔽體,想來耽擱一陣便是為了更衣打整。 近來李清玨面圣總是嚴謹得體,百密無疏,平懷瑱知他絕非拘謹敬畏,而是為了同自己置氣,有意把疏離掛在臉上。 “微臣……” “清玨,你來?!?/br> 未及行禮平懷瑱已將他打斷,諸多芥蒂仿佛皆為虛無,眼含笑意喚他走近身旁。 李清玨微一愣神,從言行至書桌一側,見桌上鋪陳著潔白宣紙,平懷瑱正落下第一點墨,暈出蒼郁古樹,行云流水,筆墨橫姿,隨即將筆遞來。他接到手中,腦里不知緣何浮出零星舊景,走筆勾勒出閑橋堤岸,面上神色愈漸愕然,似有所憶。 待收手,平懷瑱再取筆,余下畫卷一氣呵成,生動孩童躍然紙上池中。李清玨覺萬分眼熟,又見他從旁取過那卷舊畫展開,兩相對比,何其相似。 新畫油墨未干,畫技精湛,御花園池景幾可亂真;舊畫墨痕經年,筆觸稚嫩,反襯得童趣橫生妙不可言。 平懷瑱執筆于新畫一角書下蒼勁幾字:念與瑾弈落水。 故夢開閘,李清玨冰霜瓦解,神色為之松動,眼底卷著繁復情緒將那畫卷久久凝視。 直到不知幾時,簾外傳來人聲:“皇上,御膳房送茉香糕來了?!?/br> 平懷瑱允人入內,宮婢隨聲挑簾,將盛著精巧點心的白玉碟兒與清水置下方行退離。他往窗畔以清水凈了手,回桌拈起一小塊糕點送到李清玨嘴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