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臉
如果要記錄在BNE的時日呢,最深刻的不是熱空氣也不是咸奶油。 只是有幾個如這樣的傍晚,天色將暗不暗的,興起去BWS提幾瓶酒就上朋友家去。 有人打開門,喲一聲,自然而然地接過酒,又找出拖鞋讓我換上。 不一會兒,就是接連的開門關門聲,和越來越多的不同的嗓音。 幾個朋友圍坐在茶幾旁。有人端上了炸好的薯條,有人開了混合冰淇淋桶,有人插上了音響,有人去關閉了燈。 隨后是淺黃和粉紅色的酒液一一倒入透明的玻璃杯里,冰塊碰撞著杯沿,在空氣中發出叮叮當當地響。 我們高舉著手中的酒杯,慶祝無上的愜意時光。 那一晚,也不知道迷離的是燈光,還是我的眼神,耳邊是癲狂的搖滾樂和嘶啞的風聲,我幾乎就關不住大腦里喧囂的欲望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章雨然這個女人在搖我,旁邊站著她的男朋友陳黎,音樂聲依然有如擂鼓。 他們倆邊笑邊指著我,大概是在嘲笑我怎么這么點兒就斷片兒了。 我坐起來,迷茫地看著眼前這個仍舊沉浸在瘋狂里的女人,怎么都無法將她的臉聚焦起來。 她在旁邊揶揄地開口,問我:“林喬,你要不要回家了?” 我迷迷糊糊的對著她的方向,說:“要,我要回家?!?/br> 然后她就把身體探過來,扶著我從沙發上坐起來。 我還是有些懵的。 卻將她輕聲在我耳邊出的氣音聽的很清,她的聲音有點無奈,說:“喬喬,男人那么多,Mike那假洋鬼子有什么好的?你就別想他了……” 好吧,索性我這副被酒精毒害的模樣,又被這幾個傻哥們兒當成是想Mike所致了。 啊……對,說起Mike這個人,能認識他純屬是個意外。 也就幾個月前的一天,我實在閑的無聊下了個Tinder。 附近的人還真沒什么能讓我“見色起意”的,于是乎,相對“優質”的亞洲面孔——Mike,就成了其中脫穎而出的那一個。 就這么莫名其妙地跟他匹配上,用蹩腳的英文搭上話,然后加了微信。 他是移民到澳洲的馬來人,長了一張娃娃臉,身量很高,以至于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韓國人。 我和Mike有過幾次不算完美的約會,這足夠讓我對他有一些淺薄的了解。 說來Mike的家庭情況也挺神奇的。 他外公外婆原本生在中國海南島,后來移民去馬來西亞。她mama嫁給了作為馬來人的他爹,然后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們全家又移民到了澳洲。 作為混血兒的Mike幾乎從小就在英文環境里長大,所以并不會幾句中文,這倒不稀奇。 不過聽他說,他是深受他mama的影響,所以本身對中國文化有著濃厚的興趣,當然,我們暫且不提他僅會的那幾句蹩腳的中文。 說起來我第一次見Mike,對他的印象真不算特別好,甚至打心底里罵過他是傻逼。 主要原因是,我們見面當天,他穿著一身深沉的藍黑色。而他本人的長相呢,怎么說,比照片更顯小。 這強烈的視覺反差讓我感覺到怪異。 一開始他似乎是感覺到緊張,那緊張也自然而然地激起了我的緊張。 后果就是,我們常常不能直視對方的眼睛。 我一直以為外國人,尤其還玩Tinder的(雖然他不全算)都該是熱情開放,又直奔主題。并且這軟件屬實算不上健康,我也屬實算不上什么保守女性。 結果我和Mike明明都出來約會了,卻沒有任何我臆想中的曖昧發展。 我深感自己滿心的燥熱都被冷水澆了個遍,于是就這么相安無事地走了一路。 更讓我覺得沒意思的事情發生在公交車上。 Mike當時就坐在我旁邊。 我的眼睛不經意,我發誓,確實是不經意地瞥到了他的手機屏幕。 一看,嗬,那個橘紅色的小狐貍標志APP,不就是我國人最常使用的附近的人交友APP——探探嗎? 那一刻,我內心的鄙視都要溢于言表了。 當然……我忍了下來。 基于成年人的交友法則,有些事情彼此心里有數就好。 真正開始對這個表里不一的人有所改觀,是在那一天大概半下午的時候。 我們一路漫無目的地散步,偶爾走到我不認識的建筑面前,我們會停下來。 我發出疑問,然后Mike耐心解答,他手機里的Google翻譯就沒有關過。 我們也會談及對方,并且互相展示照片。 他給我看了他的meimei和他養的狗,我給他看了我的家鄉和我烹飪的中餐。 他毫不避諱的大方,言語之間的誠懇,好吧,讓我開始接受了,也許他更偏向于這種“小清新”的約會方式?那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后來我們也過幾次約會,說起來都不算完美。 有一次,他陪同我去買一個我當時急需的床上噴霧劑,一趟紅綠燈的時間我們正好錯過了一班公交車。 又有一個夜晚,他說帶我去他的中國朋友推薦的一家中餐館,當我們走到店門口,才發現正碰上人家打烊了。然后呢,我們就只好去吃了一家味道很迷的泰國菜。 不過,說到我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的伊始,還得提起有一天。 那是半下午的時候,我們漫步到河邊,靠著圍欄吹風。 那時節并不是夏天,但是BNE的太陽向來是火熱又毒辣。 Mike就站在我身旁,他突然伸出手來舉在我的頭頂,作勢要幫我擋住刺目的陽光。 我側頭看向他,他對著我靦腆地笑開了,咧著雙唇,兩顆尖尖的虎牙若隱若現。 Mike的皮膚很白,陽光親吻他挺翹的鼻梁,我能看見他鼻尖浮動著細小的絨毛。 微彎的眼睛把他的內雙描成了一個很干凈的弧度,我突然發現,Mike擁有一對極亮的黑眸,而從那清澈如水的黑色里,我看見的是我自己的臉。 那一刻,Mike就像BNE鏡頭下自帶濾鏡的模特,我想我開始對他見色起意了。 事實證明,當女性開始對一個男性有好感的時候,他的一切優點就都被放大了。 所以后來我想起Mike這個人,腦海中出現的還是關于他好的畫面。 比如在家居店,他主動和店員溝通,然后再將一段段,于我而言晦澀難懂的對話,翻譯成簡單的詞句講給我聽。 再比如,當我們相處的時候,除了必要的時候,他從來不會使用他的手機,這讓我感到自己被尊重著。 對了,他倒確實是有著特屬于外國男孩的冷幽默。 有一次我們談到某些不太友好的本地人,他突然冒出來一句——“鬼佬”,我當即震驚地抬起頭望著他。 他說,這是他的中國朋友教給他的。隨后,我們看著彼此的眼睛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