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琉璃鎮
夜風習習,玄和踉踉蹌蹌走過來,伸手提起風竹剛剛下了料的酒,清瑤眼睜睜望著,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清瑤,怎么了?”手忍不住哆嗦一下,酒壇碎作一地,玄和想,女子真是麻煩,愛哭的女子最是麻煩,不知道那人怎么將她拉扯大的…… 風竹望著一地瓷片,眸底深沉:“師妹說,想去碧海瞧瞧,舍不得師父,故而準備了兩壇竹葉青孝敬您……” 他說完,淡淡瞥了一眼師妹,哼,師父浪費了一壇藥酒,你得賠兩壇。 小氣鬼,清瑤抽噎幾聲,一邊揉眼睛一邊帶著哭腔道:“師父,爺爺就消失在東方碧海上,我想去看看……” 只是去看看么…… 玄和眸底晦暗不明:“既然如此,還不快將竹葉青取過來……” 碧海之行,轉眼即在眼前。 風玨風岫清影不出意外地出現在五人之列,千焚峰派出的卻是剛剛入門不久的風白。五人辭別同門,登上前去碧海的小仙舟。 再次見到風白,清瑤感覺像見到娘家人,不,似見到嫁出去的小媳婦,十分興奮地問東問西:“怎么樣,狼尾巴有沒有露出來?掌門師叔怎會派你出來,你們千焚峰沒人了嗎?” “你們朝陽峰即便只剩下三名弟子,也輪不上你啊,是不是行賄了?” 嫁出去的小媳婦嘆了口氣,幽幽道,“之前還以為你們大師兄風竹是個明白人呢?!?/br> 林清瑤在心里小本本上默默記上一筆,哼,回頭讓明白人教你明白道理。 風白偷偷瞥一眼正目不轉睛盯著他的風岫,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偷偷詢問:“哎,你說,他是不是看上了我?” 碧衣女子輕哼:“看上鬼也不會看上你?!?/br> 暮色降臨,涼風習習,滿天星辰倒映在碧海中,波光粼粼,晃了晃眼睛。仙舟行了數個時辰,進入一片迷霧。 大海茫茫,水霧氤氳,琴音隱約響起,遠方光影變幻中,竟布著一個巨大的法陣。 能布置這樣大的陣法的人,六界都找不出幾個…… 風玨一整肅容,目光掃過幾人:“我先去前面法陣探探情況,大家在船上等我?!?/br> “我也去?!?/br> “我也去?!?/br> 風玨清影異口同聲,清瑤急忙道:“我們也去。只留下我們兩人,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風白氣得一口老血悶在胸口。 這樣一來,便僵持住了。 “這樣不行,你們需要選出一個首領”清影說完,理直氣壯道,“我認為,我最合適?!?/br> “前半句我同意。不過,我比你合適?!?nbsp;風岫站在船頭,看上去勢在必得。 師兄師姐們都這么直接的么? 風玨想了想,淡淡道:“我棄權?!?/br> 聞言,風岫松了口氣,冷冷睨了一眼風白:“你選誰” 開什么玩笑,當他嚇大的么。 選總盯著他看的大公雞,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自然不能選清影,會坑了清瑤;也不能選清瑤,會害了所有人。哎,做妖真難,做一個想當好仙的妖更任重而道遠了,風白糾結許久,臉上笑嘻嘻:“嘿嘿嘿,我也選自己?!?/br> 幾道目光齊齊投過來,清瑤陷入糾結,最想選的人棄權,一個對自己懷有敵意的,還有一個不知自己幾斤幾兩,最后只剩下一個,似乎好像貌似也沒什么好糾結的了。 她別過臉去,索性不看風白的吹毛瞪眼:“我選風岫師兄?!?/br> 在一人無奈贊同,一人淡然棄權與兩人強烈反對下,風岫很快做出決定,由他帶著清影與風白潛入陣中,留清瑤風玨二人在船上接應。臨走時,他還頗為鼓勵地拍了拍清瑤肩膀,嚇得清瑤做賊心虛的不敢看任何人。 三人離開后,風玨與清瑤停舟坐船上等著消息。 這樣等了一天一夜,三人有去無回,他們也沒有收到一點消息,臉色越來越黯。 天邊啟明星升起時,一團黑影飄忽而至,仙舟被撕成碎片,清瑤與風玨掉入陣法。 碧海陣法中,藏著一片海底世界,凡人踏之如履平地。碧海之底,冰火兩重天,冰焰在冰形燈座中烈烈燃燒。淡藍火焰下,水中珊瑚貝殼,龍珠游魚,泛著珠光寶氣,無一不真。最令人驚艷的是,水中不斷涌出大小不一的氣泡,隱隱泛著淡藍幽光,令海底如夢亦如幻。 清瑤猜測那些泡泡可能暗藏陷阱,默默跟著風玨的腳步,繞開氣泡,只偶爾望著如鏡水面的風華倒影微微愣神。 風玨見少女落后數步,默默駐足:“還不快跟上來?!?/br> 清瑤收起心中羞怯,加快了腳步,綠羅裙擺散開,幾只透明泡泡破碎。 …… 很久以前,一只小魔不知天高地厚,想破壞位于蓬萊的仙魔結界,好助魔族大軍入侵仙界。 仙魔結界寄生于扶桑神樹,由神女含光琴音控制。 他想著,他本魔界數一數二的美男子,縱橫情場多年,拈花惹草無數,去誘惑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子,不過牛刀割雞,又有何難? 是以,魔君獨子封印滿身魔類煞氣,以新入門弟子身份進入蓬萊。他一有時間便往水月峰上晃悠,求神女教他彈琴。 毫無懸念的,神女拒絕了他;出人意料的是,在神女拒絕他數十回后,忽地同意了他的請求。 他一直認為,金誠所至,他無疑金中最真;烈女怕郎纏,神女含光當得烈女之最。 就這樣,他以學琴為由,日日來水月峰糾纏,與含光朝夕相對。含光,果然與他想象中的神女一模一樣,清冷脫塵,目下無人…… 只是,她不會似魔界妖界姑娘那樣讒媚于他,只會冷著俏臉眉心微蹙地瞧著他惡作??;她有著良好的修養,面對他浮夸的挑逗,也只會不言不語不知,令他慢慢自覺無趣;她還喜歡一個人在扶桑樹下彈琴,十月十年,一直一個模樣…… 他忍不住想,她會不會百年千年都一個樣。 可惜,他等不了了。 有時候,假戲做多了,難免入戲,當了真。 有一天,他一如往昔地給她講幾則六界趣聞,彈上一首她教的曲子,自個兒煮好面條??粗酝旰?,他神色僵硬地說:“今日前來,是與你告別的,我要回家了?!?/br> 含光轉身,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珍重?!?/br> 他心中無比失落,卻強顏歡笑:“小光以后要照顧好自己,以后……” “以后不再相見了?!?/br>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下了水月峰,身后什么微微響動,他加快了腳步。 幾日后,一個長相妖媚的翠衫少年找到他,不由分說地動手,兩人打的天昏地暗,少年倒地時說了句“含光快不行了”,他手一顫,丟兵卸甲回到蓬萊。 他們說,含光與自己心魔一戰,雖滅了心魔,卻元氣大傷,落下病根。 如此冷心寡情的性格如何生出心魔,他心中猶疑不定。待見到塌上面無血色的女子時,腦海中轟地一聲,瞬時明白面冷嘴硬又傲驕的她因何而傷。 病愈后的含光一次次趕他走,他再次拿出死纏爛打的強項,憑本事在水月峰落足,娶得嬌妻。 佳人在懷,琴瑟在御,歲月莫不靜好,二人過得蜜里調油,他也樂得忘了今夕何夕。除了他們沒能有一個孩子,一個他心愛女子所出的孩子。 他轉念一想,聽說生孩子很疼,含光不受那苦也好,他可以把她當孩子寵啊。 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翠衫少年,含光也言從未曾識得此人,他們一直以為那翠衫少年為他心魔…… 那日,他又收到父尊的催促,命他破除結界;彼時,魔界大軍已然兵臨城下。 “小光,聽聞六界有許多有趣的地方,永夜漆黑的千燈之城,長晝短夜的無夢之都,掌轉世輪回的幽都,你想不想去看看?”他攬著佳人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仰面望著漫天繁星,耳朵格外緊張地豎起來。 含光輕輕嘆息一聲,悵然若失道:“你說的地方都在魔界冥界,神女大抵不能去的?!?/br> “沒關系,我可以護著你?!庇X察到懷中女子審視的目光,他忙改口,“世界那么大,難道你不想去看看?” 含光又躺下,想也不想道:“世道那么亂,更需要守護?!?/br> 他閉上雙眼,心似跌入深淵:“你守護的,只是凡人神仙,還是六界眾生?” “那有什么區別?” “自然有所不同……”他話未說完,卻發現神女已然沉沉睡去。 他安置好含光,取出她的扶搖琴,那個他摟著她彈過無數次的琴,見證著他們數十年耳鬢廝磨的琴,此刻響起陣陣琴音,攪得外面風起云涌,天地變色。 一曲未盡,琴弦盡斷。 含光持劍立于他面前,神色清冷,他顧不得心中錯愕,拉她便走:“小光,隨我去魔界吧。我乃魔尊獨子,定能護你周全?!?/br> 含光一動不動,定定望著他,眼底藏著深深憐憫。他回頭一看,蓬萊諸人已經到齊,神界大隊兵馬悄然親臨。 時至此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苦笑一聲:“所以,你一早知道我在騙你?” “是?!?/br> “辛苦了。讓神女陪我演了數十年,還假戲真做,當我妻子,真是委屈你了?!?nbsp;他松手,擦掉唇邊血跡,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數十年來,她究竟以怎樣的心態與他恩愛,與他說著結永世之好,再冷眼瞧著他在背后小心思與小手段。 “你為何要回來?既然回來,又為何不能放下一切?” 她眼圈通紅,親手將他綁縛,拖著他走到神界仙界聯盟陣營。 ※※※※※※※※※※※※※※※※※※※※ 新人跪求收藏,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