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初見君子 霽月明明(1)
題記:《風雅集·凌霄君》之后宮:凌霄君為太子時,有北境昔王室之公主侍奉左右;有齊門淑媛入宮成禮;有莫家進獻之女封做良媛;另有東越蔚璃,時已被褫奪封號降為庶女,游戲于宮廷之間;再有伏白家女子,官居內廷尚書,然其與凌霄君之親疏,世人不詳。 ******** 徑亭山,是帝都九陽城南門外的一處小丘,與南門之防相距不過十里,故而被辟作高官貴族、巡兵守軍、亦或往來豪商貴客進出帝都、休整車馬、遞書候信之驛站。 凌霄君自廊原而來,由東越青濯領兵護駕,欲回帝都,便須在此處暫做休整。然后派人傳信入朝堂——實則是入相府與將軍府,再入宮廷——如果宮廷里的天子還有幸閱卷,以此來昭告朝中,太子歸朝。然后便是等著滿朝臣子們,大開南門,列隊來迎——亦或是莫嵬領軍列陣來戰。 今日距莫家提出的秋分之約還有三天時光,而東宮手諭送進城去已經有兩天了,卻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不曾激起半點浪花。齊府無信,莫家無訊,宮中自然是更加沒有消息了。誰人也不知出城來迎的會是滿朝臣子,還是莫家鐵軍! 青濯自上回受過凌霄君一番教導,于軍務軍策上愈發勤勉終日了,對凌霄君之維護也愈顯精忠,抵達徑亭山后,他便使東越將士兵分四路分別駐扎在驛站四圍,鎧甲不卸,長矛不倒,十二個時辰眉睫不眨一下地守護著驛站內的東宮太子。 元鶴因著蕭雪外出辦事的緣故,也是愈發小心謹慎了,更是劍不離身,時刻警覺,提防著這一方小小院落里的異樣狀況。 而羽麟一直在為蔚璃的前途擔憂,近來時常是孤坐不言,自進了驛站之后更是經常獨自一人躲在寂靜處舉目癡癡。 蕭雪被派去迎接蔚璃了,故而那三百東宮金甲,并徽縣帶來的一千士卒暫且由徽縣守將統領,圍護在凌霄君歇息之所的院墻外。 玉恒對當下處境,已然無所謂悲喜得失,也無所謂進退勝負了。兵至城下,與家園不過是一墻之隔,與天子更是近在咫尺,卻仍是萬般境況皆有可能! 雖則在給莫嵬的諭旨中,他只字未提其弟莫嵩領兵侵犯東越一事,也不曾申飭其麾下將領擁兵盤踞廊原欲攔殺鶴駕之罪,只是簡意言說:太子歸朝,請往出迎。寥寥幾字,掩去所有憤慨!可縱然如此,仍難免他莫家會一念之差,仍存弒天子,篡皇權之賊心! 而至于那位老謀深算的齊丞相,玉恒為得此制衡之棋,也不得不在親筆信函中,屈心委意地諾言:入城既接齊女入東宮,先以簡禮正其名份,待鳳凰山新宮建成,再昭告天下行冊封婚典之大禮。惟此,企望他齊門能念家族之榮華,成忠臣之高潔,切莫袖手觀局,只求自保,還當振臂而呼,喚起朝中所有忠良之臣共迎東宮,匡扶皇室! 實則真正的忠良之臣也無須齊門召喚!齊門能夠召喚的也未必都是忠良之臣!誠如師先生所言——世風敗壞至此,禮樂崩毀如斯,誰人之過???實是天家之過矣! 凌霄君一人思想,一人長嘆。確然君須諍臣,誠如人須諍友,諍臣諍友皆如銅鏡,可正儀容,可端行止,可修明德。只是諍友或可遇!諍臣實難求??! 也不知那既是諍友又是諍臣的師源,如今身落何處?柏谷關城破,他往何處棲身?當初留他在柏谷關監軍,即怕東越將士一怒之下斬殺莫嵩以致威脅天子性命,又怕莫嵩兵強屠殺越將直指越都,原是盼他能從中權衡調和。只是如今想來,這也是不可能之事??!世間從無兩全法!倒底是犧牲了越國將士!若然再使師先生喪命于亂軍中,豈非更要抱憾終身!余生失諍友,何以修明德!朝堂失諍臣,何以揚正氣?若失我師,何以匡天下??? 各樣憂患,愈想愈悲。所謂天子之家,所謂皇室儲君,零落凄惶至此,也實是可嘆可憐??!長歌當哭??!玉恒望那滿園枯草撲地,殘花淹泥,又想問一聲——伊人何在?伊人歸否?惟得伊人,或可慰我心憂!惟擁伊人,或可償我所失!惟有伊人,方可撫我哀傷! 也不知蕭雪迎上她沒有?此間只恨身無絕技,不能以千里眼看顧她左右!不能以順風耳聽取她怨尤!不能生雙翅瞬間到她面前!展臂相擁,慰她彷徨! 唉……他忍不住嘆息出聲,卻驚覺四下惟有秋風瑟瑟,元鶴被他支去取棋盤了,實則是不想使這小童看見他此樣悲涼蕭索之境。那掩袖拭淚的艱難實怕人問起,畏人憐憫! 索性登高望遠罷,或許可以舒緩心中憂悶!或許可以望見伊人歸來!又或者望一望家園炊煙也是好的!他一人思量,便一人信步往后庭小院,尋著那曲徑山路慢慢登上了徑亭山。 山勢不高不陡,拾了緩坡向上,還能偶得幾處奇石怪松嵌于山壁,倒是這萬物枯敗時節難得一見的挺拔之姿!凌霄君會心贊嘆,又想到若真的歸入高墻,再居深宮,此樣景致只怕又要數年不見了!那常年所居之地,惟有亭臺樓閣,磚瓦死木罷了!一池水,一片林,也要修理的規矩整齊,都不敢有半分出格處。 像這等野味小丘,實該移一座入后庭園圃,在上面植竹林,搭茅亭,每得風清月朗時節,便可入幽篁,彈琴復嘯歌;上茅亭,邀月舞清影!此樣逍遙,該是那女子平生最愛罷! 玉恒不禁頷首輕笑,想想此回再圈她回到凌霄宮,便不會再放她歸去!所以還須得將流云小筑好好修葺一番,至少那一處地算是遠離深宮之外,是一個又有深潭竹林,又有鳥雀往來的世外桃源了!用此“世外桃源”供養那不羈的女子,應該算不得委屈她罷! 昔年她住那里時,不是也曾笑語歡歌嗎?也曾一起度過了無限愉悅時光!她真若再鬧,也惟有為她另起樓臺了……是了,那畫給齊門女子的宮闕——待拔除齊門之后,倒是可以辟做她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