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旒冕巍巍 盛王錦時(2)
風肆、夜玄、澹臺羽麟、盛奕等人自是居于殿上筵席,只是為大典上喧鬧之故早有執禮官依蔚璃旨令將他二人分列排座,此間舉酒而歌也惟有隔了霓裳燕舞彼此仇視。 夜玄從來就無謂他人饞議,對羽麟與風肆之惱也只是一時氣盛,過耳即忘,他一心牽念的仍是蔚璃倩影。只是此回宴會上他左顧右盼皆不得見,又四下探問才依稀聽聞越安宮女君不堪典禮之勞,稍有玉體抱恙已然先行回宮去了。 夜玄聞知不覺郁郁寡歡,觀歌舞也無興致,品佳肴亦覺乏味。盛奕見他如此又趁機諫言,“逢此盛宴,當是拜會結識四方名流賢士之大好良機,公子應往程門,顏家等士族子弟席前拜酒一番,以示西瑯國敬賢之意?!?/br> 只為先前已惹盛奕不悅,夜玄此回也不敢違拗,只得依言而行。先往程門少主潛之先生席前拜酒,偏那程潛之十分知曉夜玄此回東行的所作所為,只為他曾傷及蔚璃險至其損命的緣故實懶怠給予好顏色,與他冷言冷語隨意敷衍了事。 而天下名家望族子弟有半數是拜在程門之下的門生,眾人皆望其顏色而隨行,見得如此,亦都不曾和顏悅色與他西瑯王室。而西瑯此回到訪東越,更有王室公子丟失國書逞鬧城門之說,再有瑯國驛館遭遇皇族東宮懲戒之傳,四方雅士賢者無不視其為粗鄙無禮之流,故而愈發輕慢待之。 如此一來,致使那夜玄巡酒幾回,竟未得幾分好顏色,不覺惱羞成怒,幾次險些摔杯擲盞拂袖要去,幸得盛奕一旁不斷警勸,才不致再生事端??蔀榇司壒蔬@位傲慢公子便也懶怠再周旋于腐禮名士之間,徑自回了席位,獨坐悶飲。 澹臺羽麟卻是最喜熱鬧喧嘩之人,于這宴會之上自是如魚得水,一面恭奉攀談于東越朝官之間,為他澹臺家行商貿易疏通關卡;一面寒暄應酬于名流雅士之眾,為羽麟之名添榮加彩。流目間見得程潛之冷落夜玄之事更是喜上添喜,愈發拉攏了程門與慕容蘇等一眾名家嬉笑言歡,演得好一派鼎沸喧喧,更把夜玄看得是瞠目冷顏,暗暗嗤之。 越王領坐主席,連番提酒致言極盡地主之儀,漸漸已有了幾分醉意。眼下所見歌舞燕燕,耳畔所聞鼓樂喧喧,不覺如入夢境。想昔時東越將傾之國,在自己歷年辛勞治下,此間得此盛況,心下不免又添幾分得意。當下康順之年,就該對酒當歌,擁美人在懷!如此想著心中又無限思念起白日里攜手典禮的人兒。 那樣美人只于南國使臣進獻的畫中見過,雖知南人貌美似仙,氣韻傾城,可真真當頭臨見,又豈止仙人神姿,傾城傾國可擬?風姝公主那裊裊之姿,嬌若新柳,艷比桃李,嫣然莞笑間自帶七分柔弱三分羞澀,實實地我見猶憐。而那位庶出的風灼公主,更是娉婷曼妙,顧盼生姿,風流無盡。 得此二姝,亦算上蒼垂憐數年來伏案批卷之苦,勵精圖治之辛罷!越王愈想心下愈喜,于這宴會歌舞倒無甚意趣,只想著幾時才能回轉寢殿共二位美人溫柔夜話,方不負此春宵。 只是轉目又見一旁王妹席位空置,人已不知去向,不免又眉頭微蹙,喧囂之下平添一絲憂患。聽聞她病情加重,已退了慕容家數回問診,倒似已至無藥可醫之境地。東越軍政多年來全賴她襄助治理,若然失此王妹,國防宮禁又當倚賴何人? 不過話說回來,王妹終是女子,女子終有一嫁,她若嫁去他國,東越三軍一樣要更帥換將。掌軍之權還是交給青門?可是看那青濯倒也不似成器之才,比之當年的他長兄青澄實是差之千里啊??扇羰棺谟H治軍?只怕擁軍者別有圖謀,如今王無嫡子,東宮空位,不知是否有人趁機窺視王權…… 若能早得嫡子則國本可固,江山不搖,實是東越蔚王族之大幸矣!如此,還當早早歸去,與召國美人同榻為要……越王各樣思慮,心意彷徨。 宴會上已是歌舞幾回,酒過數巡,滿堂賓客都已漸漸酣醉若夢。此間獨獨一人卻是眾人皆醉我獨醒,正端坐案后執盞靜看這滿堂喧嘩。 此人正是召國王室公子風肆。他此回受顧王命乃一使臣參將,故只能居王使羽麟之后,既不必周旋于邦交辭令,亦無須纏絆于附賢趨才。他此回來東越是別有要務在身。那回城外借兵,都在其次! 只待殿上諸人醉眼蒙朧,心意倦怠時,風肆自席上起身,奉盞向前至越王主位之下,躬身一禮,慨然而言,先講一番越王治國中興之功,又講疊疊祝賀贊頌之辭。越王聞之志得意滿,借著酒興便有幾分飄飄然,欣然受賀,又接連滿飲三杯美酒,卻聽座下人又道,“越王已得賢后美妃,必將其葉臻臻,盈溢室族。今時大喜大賀之期,風肆受我王旨意,愿為東越再添一喜——以我召國王室之世子風篁請婚于越安宮女君蔚璃,召王室愿恭迎東越蔚璃為世子之妻,以期來日統攝東宮,進而執掌中宮,終有一期亦為我召國之賢后矣?!?/br> 風肆一番慷慨陳詞只將越王酒醉驚醒了一半,本還偎依憑幾的越王瞬時端坐而起,滿面驚愕,忙左右顧看去尋望朝臣宗戚。 東越臣子更不知歌舞夜宴還有此樣一節,按說這等和親當屬兩國政務,該往朝堂上遞書明言才是,此間酒熏歌喧突兀講來又算甚么!諸臣子貴戚一半迷醉一半恍惚,竟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倒也有人私議紛紛:此乃良媒!召國世子亦良人矣!越安女君嫁與召國王孫正當可為! 也有另一群臣子駁斥說:越安女君豈非該嫁入帝都聘做東宮正妃!凌霄君屬意于東越蔚璃可謂天下皆知。 立時又有人反駁:可話說回來,那東宮凌霄君此來東越不曾透露半點心意,誰又知天家圣意為何?不若嫁與臨國永結兩姓之好,永固兩國邦交才是治國上策。 臣子們這般議論,便也有人上前悄悄諫于越王。越王心慌意亂并不敢專斷王妹的終身大事,只是面對風肆咄咄之言又不能不答,他六神無主、頭昏酒醉之下只得推說,“此事還須與王妹再做商議才是,肆公子可否容些時日……” 風肆奉王命在身,又豈會輕易罷休,見越王酒醉神迷,便上前幾步一再進言,“自古婚姻大事當由父母之命。先越王已逝,則是長兄為父,想來蔚璃長公主當以越王之命是從,越王又何來借故推托呢?莫不是只愛我召國女色,竟瞧不上我召國男兒!” “豈敢豈敢……”越王被逼問得語無倫次,可滿堂之上竟無一救場之人。 那邊澹臺羽麟只顧與程潛之等一眾名士相談甚歡,終于把夜玄氣得摔盞而去,他又與眾人邀杯痛飲,忽聞王座前爭議鼎沸,側耳探聽才知是風肆再提和親之案,竟使召國王孫請婚于越安女君。 羽麟聞知不由氣得跳腳,丟下眾人不理徑自往前,一把揪開風肆,厲聲喝道,“風肆你好大膽!本少主才是召王旨令的送親特使,哪里輪得到你在王殿上大放厥詞!” 風肆并不著惱,只撥開醉眼醺醺的羽麟,重新正冠帶、理衣裝,帶笑回道,“澹臺少主誠然受命為我王送親之使臣,然本公子卻是受王命為和親之特使,此為兩份王旨,并不相悖,你又何故喧鬧?” 羽麟不由恨得咬牙,還果然是南人狡詐!未料城郊借兵已然受他一計,竟敢私傳世子書信給蔚璃,私議求婚大事,想那時風篁之書信已被玉恒所毀,蔚璃似乎也無意于此,他還當此事便算不了了之,哪承想這風肆一計未成又生一計,竟敢在這夜宴酒醉時分逼迫越王嫁妹。 只可惱自己盡顧得與那夜玄慪氣斗法,竟未看透身邊人早已是暗懷鬼胎。羽麟愈想愈氣,只恨不得拎了風肆痛打一頓。 而那風肆果然是巧舌善辯之人,又是有備而來自然一派安若自如,只與越國君臣將召越兩國雙重聯姻之利演說得滴水不漏,又言辭懇懇一再諾言:蔚璃若能入召仍享女君之尊,受萬民景仰,將來世子入主東宮璃必為正妃,世子繼承大統璃必為王后。又呈遞召王親筆手書之諾函,信中附帶風王族的聘禮清單。 越王仔細翻看之下,那清單上竟有州郡一方,城池五座,戰馬百匹,黃金千錠,珠寶翡翠、錦緞香料等王室御用之物更是數不勝數。越王將召王國書傳于輔相近臣等看了,眾人也都是為之十分驚嘆,心意皆漸漸傾向那召國王孫,便也無人去議皇朝東宮屬意為何了。 如此,可是急壞了澹臺羽麟,他左右上下尋顧,見玉恒與蔚璃之席位皆是虛置,根本尋不見人影。便也急慌慌退出大殿,直往瀾庭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