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七個月后。 全國上下最緊張的兩天終于結束,陸盛從考場出來,從他身邊經過的學生有松口氣的,有卸掉了重擔出了考場就當場大哭的。 陸盛神情冷漠的從他們之間穿過,六月初的太陽很辣,照得人頭暈。 他目不斜視的往前走,考完后只要回到教室,待老師宣布一些事情之后,他的高中就算正式結束了。 大批的學生從考場出來,教學樓很擁堵,一個學生考完狀態不佳行色匆匆的撞到前面的一個人,學生停下來道歉:“不好意思?!?/br> 被撞的那個人手上的文具袋掉在地上,路上太擁堵了,一停下來,此方就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地上的文具袋也被踩了好幾腳。 唐竽皺了皺眉,地上的東西被翻來覆去的踩,天氣熱更令他煩躁了。 他不想撿地上的文具袋了,只是里面還裝著他的準考證和身份證,眼看著又一個人的腳即將踏上去,他的火氣從身體里也散發了出去:“走路看路,沒長眼睛是嗎?” “走走走,走那么急,上趕著投胎是嗎,地上那么大的文具袋就眼瞎到這種地步一點也看不見?!?/br> 唐竽的火氣最直觀看到的就是把他東西撞掉的那個人,考場隨即分配,不一定全是一中的學生。 唐竽也退學了大半年,興許有幾個人認出了他,也都處在不可思議和疑惑當中。 身邊的人往旁邊退了不少,唐竽蹲下身子。 在他手探向文具袋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先一步拿起了他的文具袋。 “謝——”唐竽抬眼,最后的一個謝字就那么卡在了嗓子眼里。 “還是那么暴躁啊,小同桌?!?/br> 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唐竽感覺像在做夢。 陸盛逆著光站在他面前,將昏黃盛大的陽光全擋在他的身后,陸盛的嘴角掛了一個很溫和的笑容,看不出對他的生氣,也沒有唐竽預想中他們再見面時的暴躁。 但是那目光是熾烈的灼熱的,唐竽好像被燙傷一般,匆匆地接過陸盛手上的文具袋,步伐慌亂的往前走,剛才還說別人走路沒長眼睛的唐竽這會兒走路的時候也不知道撞了多少人。 直到他要撞到一根柱子上時,他的身后伸過來一只手抓了他一把:“小心?!?/br> 唐竽停頓,再也忍不住的出聲,“陸盛?!边@句話有微妙的卡殼,他別開眼睛不敢去看陸盛的臉。 唐竽想說你打我吧,我罵我吧,總之你怎樣發火都行,怎樣都比這樣平靜的好。 “考得怎么樣,這么久沒來上學了,猜猜我們這次誰年級第一……準確來說應該是市第一?” 唐竽不明白陸盛是怎樣用這樣的口氣說了這句話,這樣的平常,就好像他沒從一中離開過,就好像他們今天早上還在為早餐而爭執。 “陸盛,我……” “有時間嗎,去吃個飯吧?!?/br> 唐竽想了想點頭,“好?!?/br> 照樣是像以前跟著陸盛走,但是以前的他和陸盛并列走在一起,陸盛會時不時的碰一下他,微妙的肌膚觸碰不滿足了,就干脆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而現在,唐竽目測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一米多遠,他們并肩走出學校,沒人出聲。 校門口的人很多,學生,鮮花的家長,還有交警記者等,他們從人群中穿過,沒有人注意到。 只是外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比大集會不逞多讓,走在其中寸步難行。 在往前走時,唐竽的手一熱,這是比他的手溫暖很多的掌心,在這暑氣中摩擦熱到發麻。 終于艱難的走出人堆,陸盛也恰時的放開了他的手。 這時候很難打到車,與其在路邊等,還不如步行走得更遠。 陸盛帶他去的不是很遠的地方,離一中只有幾站的距離,步行也只有一會兒的功夫。 “到了?!?/br> 他身邊的人停下來說。 唐竽抬頭,面前是一家烤魚店。 陸盛給他推門:“還記得這里嗎,我們第一次在外面吃東西的店子?!?/br> 唐竽輕輕點頭,一家他在七個月內時常出現在他記憶中的烤魚店。 還是那個味道的烤魚,唐竽動了動筷子,剛動筷子就放下,“陸盛,你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陸盛點頭:“208天里,你過得好嗎,應該是不好的吧?!闭f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然后看著唐竽繼續說:“不然也不會瘦這么多,看你的手腕,只見骨頭了?!?/br> 唐竽:“我不是讓你問這個,陸盛,你不想知道我這幾個月內在哪兒嗎,為什么不告而別,為什么說分手,又為什么舔著臉回來,這些你都不想知道嗎?” 陸盛點頭又搖頭:“不是舔著臉,竽哥,我知道的,我在這里所以你肯定會回來?!?/br> 唐竽眼睛一澀,聲音陡然拔高,“知道你在這兒肯定會回來,陸盛,你憑什么這么自信?” 陸盛又嘆了一口氣,他的男朋友啊,哦不,前男友啊,就會惹人心疼:“如果不是這樣,竽哥,你為什么要哭呢?” 陸盛探過身子,用手指將唐竽臉上的淚抹掉:“你的眼睛在流淚,你的心告訴我也在哭,竽哥,你說的那些我是想知道,但比起那些沒有什么比你過得好更重要了?!?/br> “比起那個被拋棄的我,那個不辭而別的你要痛苦多了?!?/br> 唐竽捂著自己的眼睛,用手背抹了兩下,笑了起來:“陸盛,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傻逼?!钡胶竺嬗种共蛔〉牧鳒I,媽的是不是因為現在和陸盛待在一起的緣故啊,這七個月里他被送到國外,被限制自由,都沒有哭過一次,甚至能平靜的接受。 但一回來,看到陸盛就忍不住了,果然傻逼會傳染,連傻逼的眼睛愛流淚這毛病也一并給傳染了。 陸盛輕笑:“嘖,竽哥,你這人身攻擊已經很多回了啊?!?/br> 兩人點了幾瓶啤酒,慢慢的吃著烤魚,手機放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多是陸盛在說唐竽聽,陸盛說著唐竽離開后,一中發生的事,都是一些很日常的小事,但唐竽聽得津津有味,到后面陸盛從學校發生的日常事變成了他,“其實吧,我給自己拍了不少的照片,每一段時間的照片,你想不想看,想看的話我發給你?!?/br> 唐竽不解。 “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你才回來,我就想留給紀念給你,讓你也有參與感,本來想發你q上的,但還是覺得當面給你看比較好?!?/br> 陸盛拿起手機打開相冊,“這張是你離開一個月的時候,我想你想得緊,人都瘦了一圈?!?/br> “這張是我出去去競賽拍的窗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窗戶上的水流成了雨簾,我那時候也在瘋狂的想你,想著如果當時你坐在我身邊,肯定和我一起看這景象?!?/br> “這張是去年北京下的第一場雪,是不是很潔白和漂亮,但是沒有你去年轉來一中我們第一天相遇的那場雪大?!?/br> “入冬了,我又裹上厚的衣服,頭發也長了很長,后來就干脆剪的很短很短,但剪的差不多成了光頭的樣子我又覺得后悔了,然后每天戴著帽子,不過也讓我發現了,冬天戴毛線帽會這么的暖和舒服?!?/br> 照片上陸盛把帽子摘下,用手指著自己腦袋上的一點青皮。 “這是學校組織的藝術節,一群高一高二的在臺上唱唱跳跳,我們高三的只能經過睨上幾眼,當時我在想如果你在臺上表演的話一定是最光彩奪目的那個?!?/br> 一張張的照片下去,定格的是陸盛的往昔,是他不曾參與過于陸盛的高三最后一學期。 “還有,看這張照片?!闭掌鲜且粓龀煽儐?。 “沒有你在,一個人在最頂點很是寂寞啊,竽哥?!?/br> 唐竽沉默,沒有回應。 陸盛在努力的讓他感受他們以前相處的氛圍,其實七個月以來,兩個人都變得沉默了許多。 沉默之后就是尷尬,但唐竽知道尷尬只是自己的。 陸盛望著眼前的少年,問出他今天最想問的一個問題:“竽哥,你還要走嗎?” 唐竽點頭。 “這樣啊,那竽哥你一個人就算再國外也要好好念書啊,別忘了在國內還有我這個你的學習勁敵?!?/br> 烤魚吃完,啤酒也喝的差不多,以前兩人一起吃飯喝的更多的是果汁飲料,他們不常喝酒,酒量也不是很高,但時隔七個月的見面,兩人喝了不少的酒卻沒醉彼此心照不宣。 唐竽看了一眼手機,手機上面的電話很多,他眼眸暗了暗,打電話德是趙謙,當初林助理給他安排的那個心里醫生。 唐竽在國外就是和趙謙住在一起,也知道了趙謙每每對他心里治療都是暗示。 那時候他阿婆剛去世時,唐竽的大腦里一直有個聲音,那聲音就是趙謙的,如果不是那次,唐竽也不會發現自己已經中了趙謙的招。 唐明清原本的意思就是先把他拖到國外,然后讓心理醫生給他強加暗示,最后他會越來越聽唐明清的話。 “竽哥,那你什么時候走?!标懯⒐首鬏p松的笑容。 唐竽沒有隱瞞:“明天?!?/br> “那還真快啊?!标懯⒏袊@了一句。 接著又是長時間的沉默,然后唐竽說:“陸盛,關于你爸爸他——” 陸盛忽然笑了起來:“不是竽哥,你怎么知道的?” “嗯,你肯定也知道了一些,我爸他出現了,他被抓去戒毒所幾年,之后出來就沒了消息,見面我給了他好幾拳,但畢竟是我爸,也是我媽用盡一生愛的人,我恨他也不能怎樣。不過托他的福,我媽有了點好轉,發病的次數少了,對了我爸現在在超市工作,就是之前你代替我打工的那個超市,我爸雖然人不怎么樣,但腦子還在,算數很好,管理方面很有一套,現在漸漸步入了正軌,我媽也開始笑了?!?/br> 以前他媽覺得自己是累贅害怕拖累他也害怕他拋棄他,再加上他爸的離開,雙腿殘廢,心病越來越大。 但是自從他爸出現之后,他媽心情好了很多,病情也隨之變好了不少,每天除了盼他之外,還會盼他爸,陸盛肩上的擔子也輕松了不少。 唐竽慢慢吐氣:“那就好?!?/br> “走吧,我送你上車?!?/br> 從烤魚店走出來,外面就是公交站臺。 唐竽的那趟公交先來,陸盛看著他走上去,邊揮手邊道:“我就送你到這兒了,明天……就不送了?!?/br> 快踏進車里,唐竽又跑下車給了陸盛一個擁抱,“陸盛,我說過的話永遠作數,你要好好記著?!?/br> 說過的話永遠作數嗎…… 公交車開動越來越遠,陸盛陷入了思緒里,是哪句話呢。 ※※※※※※※※※※※※※※※※※※※※ 下一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