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房。

    開了間房。

    兩人并肩坐在陽臺的長凳上，秦驍打開罐啤酒遞給慕遠。

    慕遠仰頭一飲而盡，一只手抓著空啤酒罐，雙目放空，望向陽臺遠方深不見底的星空。

    這樣并排坐了許久，慕遠突然開口。

    他說：“我真的殺過人?！?/br>
    秦驍舉著啤酒罐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怕了？”慕遠凝視他，表情有些不可捉摸。

    “為……為什么??？”秦驍咽下一口口水，“總有前因后果吧?！?/br>
    慕遠垂下眼眸，看著手上的空罐子，緩緩開口。

    “我爸是陌城人，他是個混混，我媽懷著我的時候，他就被槍斃了。mama不希望我和父親以前認識的人再扯上任何關系，所以從小就帶我去了新都，一個人無依無靠地把我養大……我7歲的時候，她得了心臟病，手術失敗去世，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場正常的醫療事故，但是只有我知道主刀醫生是故意失誤。那個男人離開手術室的時候，蹲在我面前告訴我他是怎樣一刀切開了她的動脈，他說這是對mama不肯答應他的追求的懲罰?！?/br>
    說到這里，慕遠捏緊了空啤酒罐，“我去找警察，可是那個男人是前途無量的青年名醫，根本沒人愿意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胡言亂語……最后我決定自己來為mama討回公道，我跟蹤了那個男人好幾天，終于有一天趁他喝醉了靠在海邊公路的欄桿上嘔吐的時候，我走到他背后把他推下了大?！?/br>
    “澤哥是當時辦案的警察，他……是個好人，他很同情我……”說到同情這兩個字的時候，慕遠的語氣變得有點微妙，“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只有他信了，我被送進少管所后，澤哥還經常來看我……澤哥認識我爸，他從警校剛畢業時被分到陌城去做臥底，當年就是他把我爸送進了監獄，澤哥說他從沒有后悔過履行自己的職責，但他還是對我和mama后來的遭遇感到愧疚?！?/br>
    “我……利用了他的同情和愧疚，每次他來看我，我都拼命地裝哭，說自己很后悔那時的沖動，我還故意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騙他是被少管所里的大孩子打的，其實根本沒人能打得過我。后來……”說到這里，慕遠臉上露出回憶而愣怔的表情，“后來我10歲的那天，他說要給我個生日禮物，他領養了我，把我從少管所里保釋出來，他說我是個好孩子，應該過回正常的生活……”

    慕遠掩住臉，嘲諷地笑了，“其實我根本不是什么好孩子，我大概天生血液里就繼承了我爸的犯罪基因吧，把那個男人推下海的時候，我看著他在水里掙扎哭喊，卻根本沒有任何驚慌或者恐懼的感覺，冷靜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我一直在騙澤哥，初中學校里人人都知道我是殺人犯，沒有人敢和我說話，但我每次回家還對澤哥說周圍同學都很友好，在學校過得很開心?！?/br>
    “初三的時候，我們學校打了次群架，有個人脾臟破裂，家長找上門來鬧，說是我干的，可能真的是我干的吧，當時場面很混亂，好多人都沖上來打我，我也記不清打了誰。老師給澤哥說了我在學校的情況，那時我以為完了，澤哥知道我的真面目了就再也不會管我了……”

    “我從沒想到他會申請調職……我們來了陌城，他說是他疏忽了沒照顧好我，說這里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我可以好好學習，交到新朋友……”

    慕遠閉上眼睛，把頭埋進膝蓋，肩膀輕輕顫抖，“他媽的！他就是個圣母，把什么過錯都攬給自己，我根本不值得他這么做。如果我沒有從一開始就騙他，他就不會管我，更不會回到陌城來，他在陌城樹了那么多仇敵，如果沒有我，他不會遇上趙齊，更不會……”

    秦驍從背后攬住慕遠的肩膀，大聲說：“那只是個意外，和你沒有關系！新聞上說他救了兩個孩子，澤哥一定覺得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如果他有什么后悔的事，絕對不是當初收養了你，一定是不該把你一個人拋下了?！?/br>
    他用力抱緊慕遠，“慕遠，你很好，真的很好，澤哥之所以愿意為你做那么多事，不是因為你的欺騙，而是因為你真的值得！”

    慕遠的表情有瞬間的波動，接著又緊皺眉頭，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你只不過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才這么說。你又喜歡我什么？長相？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什么樣的人，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個殺人犯，根本就不會……”

    “你不是殺人犯！”秦驍抓緊慕遠的胳膊，脫口而出，“你是……你是遠大俠！你是陰影之王！你是正義的伙伴！”

    “??？”慕遠愣了愣，眨了下眼睛，“正義？我？你對正義的要求還真低！”

    “你就是正義的伙伴！”秦驍說著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你今天才救了個女孩子！如果今晚你沒有出手的話，她可能已經被趙齊……她會留下一輩子的心理創傷，她的一生都可能會因此毀了！”

    慕遠嗤笑了聲，輕輕搖頭，“這只是個巧合?！?/br>
    “才不是巧合！你今天原本是打算給澤哥報仇的對不對？那個時候，你完全可以選擇旁觀，等趙齊完事離開后再解決他，可是你寧愿冒著被人目擊報警的風險，選擇了當場沖出去阻止趙齊……”

    秦驍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慕遠，你真的不是壞人?！?/br>
    “You are a hero.”

    You arehero. 我的偶像，我的英雄。

    他看到慕遠的眼睛在夜色中微微亮起光，自己的心弦也跟著輕輕顫動了一下。

    是……被我感動了嗎？

    秦驍突然緊張起來。

    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對我投懷送抱了？我、我已經準備好了！絕對不會像剛才那樣滿腦子漿糊懵逼過去了！

    只見慕遠嘆了口氣說：“你們秦家人是不是都這么擅長給人洗腦？秦朗也是這樣，整天長篇大論給我灌輸，試圖說服我相信自己是個和他差不多的玩弄女生感情的渣男?！?/br>
    秦驍眼皮子抽了抽，“請……不要把我和秦朗相提并論?！?/br>
    “算了，不管你是真情實意還是純粹安慰，至少我心情是好點了。行了，回去吧?！蹦竭h站起身。

    “??？回去？回哪兒？”秦驍慌忙抓住慕遠的胳膊。

    “還能回哪兒？學校啊?！?/br>
    秦驍愣了愣，更用力地拽緊了慕遠的衣服袖子，“可是……我們不是在開房嗎？”

    慕遠“噗嗤”笑出聲，他輕輕俯下身體，在秦驍耳側勾起唇角，“怎么，你還真想干點開房才能干的事??？”

    ……

    早晨從酒店出來的時候，秦驍的臉是通紅的，雖然到最后慕遠也只是把他壓在陽臺上又親了兩下，但他卻感覺跨入了人生的新階段，走進學校的時候，還忍不住給了門口的乞丐100塊錢。

    進了校門，差點大踏步跨進女生宿舍的時候，他被慕遠給拎了回來，“小蠢貓，暈頭轉向的連路都不認識了？”

    秦驍不好意思地被慕遠牽著往正確的路上走，歷經忐忑猶豫期待躊躇后終于開口問：“我現在算轉正了嗎？”

    慕遠回過頭，“你那預備男友的職位都是自封的，怎么轉正倒想起找我打報告了？”

    “那，那我單方面宣布我正式是你男朋友了，你不反對就是默認了??！”

    “隨你高興?！?/br>
    我高興，我當然高興，簡直高興得想仰天長嘯。

    秦驍這么想，也真的這么做了。

    “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嗚嗚嗚嗚嗚汪汪汪喵———”

    在路過行人的詫異目光中，慕遠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別嘯了，真他媽的丟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