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中意_分節閱讀_157
但她到底還是只說到這里,便不再深入,終而陷入一段沉默。 此間房中燈燭并未上罩,火光便在眼前微微搖曳。衛憂已這番話算得上是少有的坦率,近乎就要捅破了那最后一層的窗紙。 對此藺吹弦只感到有些難以置信,一時便微微蹙著眉,垂眸盯著衛憂已看。 “……”她看了好半晌,最終只覺得此刻衛憂已的神情恍惚間萬分縹緲,令她捉摸不透。 一時靜默之間,燭火光芒映亮了案上那枚藥囊,藺吹弦只消一眼,便開始止不住想起往日千般,漸漸也將手中的畫卷放回了案上,蹙眉不語間沉思起來。 好的時候不是沒有,某些沾染了溫度與光色的回憶隱約間都要破出水面,在心底深處沉浮。 藺吹弦知道自己或許到底還是不舍的,但這不舍讓她感到并不應當,于是她垂眸間緊緊蹙起了眉,并未答話,也并未出聲。 正兩相沉默,外頭卻漸漸傳來了一陣步聲,由遠及近,朝兩人所在的這間書房行來。 隨后便是衛連臻的聲音:“二姐,二姐——?二姐,你先別睡——” “???”房中藺吹弦猝不及防聽見衛連臻的聲音,登時連動作都僵住,覆在衛憂已手背上的手也迅速抽離開。 慌亂間她垂眸看了一眼被綁在椅上的衛憂已,又看了看此間兩人并不算齊整的衣襟,登時覺得這場面居然有些令她百口莫辯。 外頭的腳步聲越發近了,衛連臻似乎已經走進了這段走廊,藺吹弦開始著急了起來,伸手近乎是將系帶撕扯開來,而后迅速捂住衛憂已的嘴,將她拖起來就往書房另一側的床上塞。 塞到一半,她又回過神似的將衛憂已臉上的手挪開,改而捂住了自己的嘴,翻身就往床的最里側躲。 “二姐?二姐,你在么?” 手忙腳亂之間,外頭衛連臻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一陣夾著寒意的冬風從門中涌入室內,將未上罩的燭火吹得猛然一斜,一室光影便劇烈抖動起來。 衛連臻伸手合上門后,甫一進房門便看見書房中凌亂無比的書桌,不由得挑挑眉又繼續向里走去,在一片寂靜之中開口問道:“這么晚了,二姐還在翻賬么?累不累呀?我給二姐送……” 她還沒說完,便聽見書房盡頭的床帳中傳來衛憂已的聲音:“阿祝,半夜三更你不睡覺,跑來找我做什么?” 衛憂已的聲音很沉,甚至帶了那么幾分不悅,衛連臻下意識咧了咧嘴,而后又“哎”一聲回道:“我還是昏沉得很,但昏昏沉沉間卻怎么也睡不著,如此我便想著不如干脆爬起來醒醒神,于是我便去了后廚拿了些醒酒湯來?!@不是遠遠瞧見二姐書房還亮著,便給二姐也送些來?” 床帳里頭的衛憂已沒理她,衛連臻便自顧自接道:“——沒想到二姐你今日這么晚了還看賬看到睡書房,真是辛苦了?!?/br> 這樣說著,衛連臻便將手中的碗碟放在了床帳外的窗臺上,但她到底仍舊半是迷糊,跌跌撞撞間便帶起了一片湯水與瓷碟的碰撞聲,顯得格外笨拙。 好容易放穩,衛連臻便又抬起頭看向床榻的方向:“二姐,醒酒湯我放在窗臺上啦,你想現在喝也行,明早起來再喝也不錯?!?/br> 衛憂已聞言仍舊是不答,徒留下滿室一片寂靜。 衛連臻等了她片刻終于有些納悶,不由得復又問了一聲:“——二姐?” 這邊衛連臻正欲要問個明白,那邊帳子里頭的藺吹弦則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幾乎連呼吸也不敢發出。 此刻她怕只怕外頭那小祖宗來掀帳子,若是給衛連臻發覺了她在這里,且不說是個什么場面,她恐怕便當真別想離開衛府了。 想到這里,藺吹弦便不由得用力捏了一下身下衛憂已的腿,昏暗之中不忘使勁去瞪,示意衛憂已出聲。 衛憂已被她捏得縱使疼卻格外想笑,終還是草草出了一聲充作應答,并未同衛連臻多話。 但她這一聲出得古怪,衛連臻見狀也以為是自己攪擾到了她,便也不再多言,轉身就欲走。 里頭藺吹弦始終屏息聽著床帳外的動靜,一時衛連臻跌跌撞撞找不著路,半晌也沒能走出去,藺吹弦便跟著一聲也不敢出,倒是格外遭罪。 反觀仰面躺在榻上的衛憂已,神情卻是一派閑適,此間還不忘伸手挑起藺吹弦垂下的一縷發絲,繞在指尖上輕輕勾住。 直到外頭終于復又歸于平靜,藺吹弦才緩緩從衛憂已身上直起身來。 她幽幽嘆出一口氣后,不由得將床帳掀開一線,借著那穿過縫隙的微光,出神地盯著身下衛憂已看。 她從來也摸不透眼前這人的心思,有時候覺得是猜中了,卻其實又總是并未猜全。 一如眼下,她看著眼前衛憂已面上七八年來都難以見到的甜蜜笑意,不由得心下飄飄忽忽,甚至還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留戀來。 藺吹弦知道,她不僅摸不透眼前這人,其實更加摸不透她自己。 分明說要走,分明告訴自己并不是喜歡,但眼下心中這股漸漸彌漫的眷戀卻又萬分真實,令她無法忽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