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中意_分節閱讀_119
第一次的幼稚拖累了師姐,而后的忽視與過失讓師父陷入孤立無援,最終又因為無能無策而連累了小師妹。 藺吹弦每每閉上眼時,甚至弄不明白這些年來自己做成了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如今走到這一步,再回過頭去看過去那十余年,藺吹弦總覺得自己仿佛是竹籃打水,借著護佑人的名號奮力掙扎,卻最終連元家一磚一瓦都碰不到。師父救不了,師妹也救不了。 如此,反觀她做過的錯事,卻是數不勝數。 衛憂已的眼神從面前一閃而過,藺吹弦很快垂下眼睫,下意識選擇了忘卻。 “漪兒,我說這些并不是為讓你自責?!?/br> 江心亭看出了藺吹弦的迷茫失措,一時也意識到了自己方才所言必然觸及了她心弦。 念及此,她不由得又幽幽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藺吹弦臉頰。 “往者不可諫,漪兒,我并不是在責難你?!?/br> “可師姐是怪我的?!碧A吹弦被她這樣一撫,難得也顯露出了數年都未曾再有過的稚嫩一面,心下糟亂間便下意識悶悶地接道“不是么” “是啊,我怪你小看了我,也怪說好了師門內互相照料,你卻將什么事情都擔在自己身上?!苯耐るy得見到她這幅模樣,一時十余年未見的微弱生疏也悉都在這一刻消散。 眼前藺吹弦就伏在她膝頭,兩人裙衫相接間,江心亭垂眸便能見到藺吹弦淚痕未干、濕潤粘連的睫毛。 這一幕生疏卻自然,令江心亭依稀只感到眼前這個面容依舊的師妹,便仍舊還是許多年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小meimei。 “甚至還讓栩兒不明不白地來幫我們擔?!苯耐つ罅四笏橆a“你同栩兒,道過歉了沒有” “嗯?!碧崞鹋嵴嬉?,藺吹弦便是一陣心虛。 這十余年來,不論如何最可憐而無辜、平白無故遭了罪的,便是這小師妹。 江心亭看著她的面色搖了搖頭,莞爾道“我知道,栩兒必定也是同你連成了一氣。你們兩個當真是將我當猴兒來耍。我知栩兒素來不擅欺瞞,今日晚間我便觀她面色不對,偏生你還同她一道一攻一守地哄我,真以為我是好騙” 藺吹弦的臉更紅了,訥訥喊了聲師姐,卻又不知道辯些什么好。 一時兩個人一坐一伏,低聲私語,貌極親切。 燈燭微搖,兩人誰也沒有想過要去撥一撥那越發黯淡了的燭火,這便令隔了一道屏風的吳云一更加看不清那一隔之外的場景。 如此,她只好拚了命豎起耳朵,卻居然還是連江心亭說的一個字也聽不清。 不知為何,往日里不論江心亭聲音有多輕,她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但唯獨今日這一晚,她聽得真切的,不過江心亭喊出的那幾聲“師妹”。 但好在藺吹弦所言所語,她還是能夠辨得清晰。 正暗自納悶著,吳云一便感到有道視線正若有若無透過了屏風,往這處看來。她下意識抬眸去迎時,便了江心亭正抱著藺吹弦,若有所思地看著這邊。 這一眼將吳云一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挺直了腰背往后靠了靠。 “這些年苦了你,也苦了栩兒,去同這樣一戶不仁之人糾纏?!苯耐ぽp飄飄錯開視線后,輕輕撫著藺吹弦肩頭,只續道“元家本便不是什么好人家,若是定要論個是非,那么要怪便也只能怪咱們師門祖上認人不淑,同元家祖上生了干系?!?/br> 江心亭聲音極柔,誠然是滿懷了安撫意味。但藺吹弦靜默片刻后,終于還是想起來了要問。 “師姐,漪兒還有一惑,望知其詳?!?/br> “嗯”江心亭溫聲應道“何事” “師姐究竟是如何得知當年之事”藺吹弦即便對今夜這樣的場面始終有著預感,此刻卻也還是忍不住發問“師姐在外,還有耳目么” 耳目一詞未免顯得人太過神通廣大,江心亭輕笑一聲“這耳目一詞,可當真是冒犯了?!?/br> “你可知道,師父有一知交舊友”江心亭這樣問著,笑意也漸漸斂了下去,神色歸于淺淡肅然,只有聲調仍舊是溫軟“是蓬萊南家后人?!?/br> 藺吹弦聞言微怔。南家這二字,藺吹弦身為畫者自然是身為熟諳,但她素來對師父的前塵故事并沒有那樣熟悉,也就一時不可確認。 南家書畫世家,自前朝到如今已有數百年,世世代代皆有造詣、負盛名,唯獨一點便是皆尤其忠于前朝天子一脈,不肯低頭為今日堂上帝王落一筆一墨。 如此,本朝方開國建業之時,南家便與朝廷鬧得甚為不歡,但形勢在此,不論是朝廷還是南家,卻又都動彼此不得,由此南家便揮手離開了中原朝京,自此百余年皆偏居于海上蓬萊,再未回過中原大地。 然縱身居蓬萊,南家子子孫孫卻仍舊出類拔萃、百世皆興,數代過去更是風格漸與中原畫者迥異,南家筆法詭譎一如世外仙人,這便是“南家仙客”一稱的由來。 藺吹弦向來知道師父雖從不帶任何外人入山作客,卻常年喜歡到山外去以畫會友,同那些她所不知道的前輩互相交流切磋。 而她仔細想來,朝中今日名號正響的那位南家大手,倒確確實實是年紀同師父出入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