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中意_分節閱讀_50
“從十余歲起,我便想要找到一個同她一般、能夠替代她的寶貝。我四處搜尋,從未停息,只是想要找到一個同她一般溫柔、同她一般敏感又良善的珍寶?!?/br> “但我找不到,從來便找不到?!?/br> 元臨雁說著,像是極力隱忍著什么沖動般,好半晌過去只是搖搖頭,最終從椅邊站了起來,定定地盯住了窗邊那張斷了弦的琴。 “于是后來的事,便是我終于再也忍不住那心魔、再也按捺不下神識間最要命的渴望?!?/br> “是我,裴真意?!痹R雁指尖輕輕挑起了琴邊墜下的一縷細銀流蘇,也并不回頭,只是背對著裴真意續道“是我將你的好師父騙來,靠著她對我的信任和喜愛,將她騙來,囚于此地?!?/br> 裴真意見她神色異常、似乎帶了些莫名的興奮,不由得屏住呼吸扭了扭左腕,眼里閃過一絲迷茫的不安。 元臨雁微微回眸看去,見她毫無反應,一時不由得笑嘆一聲“小真意,在這個川息我能做些什么,你應當是很清楚的?!?/br> 裴真意面色晦暗難清,咬住了牙關。 “你看過些什么,她便做過什么。于你所歷過的一切,你是迂朽不化的無趣看客,她卻是至臻至優的絕佳主角?!?/br> 元臨雁的聲音幽幽微微,帶了些糾纏的痛苦,卻又更多地沾染了扭曲的愉悅。 是為人所無法理解的,布滿了荊棘與昏黑的感情。 “不論是什么樣的神情姿態,她都總能是最吸引人的那一個。是最稀的珍寶,最嬌柔的寶貝?!?/br> 她想做什么呢沉蔻的思緒與情感都被裴真意的反應所牽連支配,一時有些難以集中,卻仍舊清晰地感到了那股難平意緒。 是對既定過往的無可奈何,是對元臨雁猖狂的無加憤怒。 沉蔻見不得裴真意眼底隱忍的淚色,也無法忍受一切讓裴真意顫抖忍耐的起因。這幾乎是焦躁的情緒很快順著流轉的氣氛攀上了沉蔻心間,讓她目光如炬般緊緊盯住了元臨雁身影,袖擺下蔻色的尖利指尖緊緊攥起。 元臨雁勾著那細碎流蘇的動作漸漸停息,音調也漸入迷離。 “你見過的一切、你稱為骯臟、污穢、痛苦的事,在我這里,她全部、全部都親身體驗過?!?/br> 元臨雁回過神,幽幽同裴真意對視著,挑釁一般將雙手微微張開,比劃了一番再度重復道“全部?!?/br> 全部。隱約迷蒙間,所有的記憶都在這一刻開始涌現。 昏暗的、不見天日的,絕望的、沒有光明的斑駁紛繁中,裴真意想起了那些被元臨雁稱為“全部”的、她所見過腥惡而污穢的一切。 裴真意年幼時候,獨處的時光很少。在那昏紅黯淡的偏院之中、牢籠之外,總會有些被元臨雁看作長得像“她”的女子陸續填入。 那些女子或年幼尚未總角,或年長勝過了元臨雁自身,芳齡出身各有不同,但總歸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同“她”極為相似。 或許是因為舉手投足間皆如出一轍的文弱氣質,又或許是因為面貌上眉眼的同一分神似,最初時,裴真意相信過那個元臨雁所言的“她”就是自己。 那些女子往往是一場荒唐事的中心主角,像是四肢百骸上無分巨細皆牽了絲線的皮影人偶一般,為人拋入泥潭、沾染上腥惡的臟污,又任由恣意擺布。 那時候元臨雁會隔著鐵欄,將筆塞入裴真意指間,捏著她下頜,笑指著近在咫尺、只隔著一道交錯鐵欄的一切。 “畫下來,小真意,我要你一筆不漏、一劃不遺?!?/br> 那聲音含著裴真意所抗拒惶恐的叵測笑意,早已在深遠模糊的記憶之中與那靡靡之音融為了一處。 而那荒唐事也同樣糜爛無比,令裴真意如今只是略微回想,都忍不住闔眼顫栗。 是濕淋淋的、黏膩的、沾染了血色的,痛苦而可怕的、最能令人感到折辱與侮沒的一切。 如今只是一瞬的回想、撬開了那緊鎖沉盒不過一線,紛繁而令人惶恐的記憶就已然爭先恐后地浮上神識。 那畫面對于年幼的孩童而言仿佛是再抹不掉的污點,深刻入了命魂、永埋入了心底。 繚亂的記憶里閃過垂涎的獸牙、腫脹而刺目的深紅紫色,甩不掉的、越過鐵欄飛濺在她腿邊的黏膩與腥濕。 丑惡的顏色與畫面交織在一處,淤青傷痕與黏膩的血液橫陳羅列,扭曲又詭譎,帶著裴真意認為不可能存在的、偽裝的歡愉,都是最令她無法忘懷的、將筆折斷無數次后才能描下一劃的畫面。 而如今,那個提著林立傀儡關節上所有細線的始作俑者,當著她的面說完了一段似是若非的前塵故事,而后便要告訴自己,這一切自己見證過、用盡力氣抗拒過的丑惡,都是她最敬仰之人親身經歷過的苦劫。 盡管面對這撲朔而可笑的一切前,裴真意并不是毫無準備,但那真實之上的外衣被猝然揭去的一刻,她依舊感到了無可比擬的惶恐。 顫栗是因于憤怒,也是因于惶惑。 縱使那昏黑丑惡的畫面早已在她腦海深處揮之不去,但眼下裴真意仍舊不敢去想象哪怕一秒,那里也有師父的影子。 那是如何的苦痛,才會將那般溫和端雅的師父逼上了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