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中意_分節閱讀_27
師姐沒來,還是沒來,一直都沒有來。她在元家府中,也絲毫聽不見外面的消息。直到元臨雁將她關進府中偏樓里時,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是被騙了。 那偏樓中黯而無光,唯一的一扇窗也開在最頂端,小到連日月都難以看全。 元臨雁或許始終都是在等她自己發覺,但裴真意卻太過于相信她,從而對這一切都察覺得太慢,讓元臨雁最終失去了款待的熱情。 為什么是我裴真意在無數個日日夜夜里,看著面前的一幕幕混亂荒誕,都會一遍遍地問著那昏黑處的陰影,問牢籠外的元臨雁。 在荒誕退場、狹小一束的月色從那高而不可觸的窗中落入時,她也會將手從道道鐵欄之中伸出,招搖著向前觸碰,向著那唯一一點的光明喊著師父、喊著師姐,但在那源源不斷咸而溫熱的淚水中,誰也沒有來救她。 只有光怪陸離的一幕幕戲,在紅燭昏羅內日復一日上演,流丹顏色從指尖滴墜,沾染了袖口又暈開在紙面,匯成一幅幅不堪入目的圖景。裴真意年幼的心仿佛也落入了困獸已鈍的指甲下,被用盡全力地一道道劃拉,刻上了不可磨滅的深痕。 牢籠外魑魅魍魎的身影被燈影拉長,在昏紅的燭光下搖曳。歡愉的笑聲里混雜著壓抑的哭泣,而那哭泣則很快又被更加繚亂的笑聲掩蓋。 “你看,她們都很快樂。裴真意,你為什么不開心呢” “跟著她們一起笑,好不好” “來吧,來吧,出來吧,會很開心的?!?/br> 源源不斷的聲音都仿佛從牢籠外向年幼的孩子伸出了手,歡愉快慰的聲音忽遠忽近,在無風也無光的昏暗室內繚繞不散。 裴真意堵不住那些聲音,也捂不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愿意痛苦,卻也絕不想要像她們一樣去歡愉。 那樣的夢魘夜以繼日,也足夠去磨滅任何一個人的自持。更何況裴真意還那樣年幼,連豆蔻的年紀都未滿,她日復一日地浸yin其中,卻也一天要比一天更加清醒而痛苦。 不可以變成那樣,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可這荒唐而腥污的一切里,究竟為什么是我 裴真意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無論過去多久,她不是這樣的人,也永遠不會變成這樣的人。不論元臨雁想要她變成什么模樣,裴真意都絕不會允許自己墮入那樣的昏黑。 那么究竟為何,在這里的人是我 很偶爾地一次,元臨雁聽見了她帶著憤恨的質問聲。那時候光色都萬分昏暗,只有元臨雁手中那一盞燈里,如豆的微光照亮了她牢籠外昳麗而富有欺騙性的臉。 她將手伸進牢籠的道道鐵欄間,微涼的溫度觸碰上了裴真意的臉,近在咫尺的聲音如同嘆息。 “因為你很特別?!?/br> “你有所有人都沒有的一切。比所有人都要特別、比任何人都要寶貴是世間千千萬萬人所不及的,最最難尋的” 元臨雁的聲音越來越低,以至于到了最末的幾個字都幾乎是喃喃自語。 她這樣綿綿淺淺地說著,手上的動作也既輕又柔,但裴真意卻知道,她的眼神并不是看著自己。 裴真意仰目去看時,只是見到元臨雁將目光落在更遠的地方,仿佛在同陰影之處中什么人的亡魂作出懺悔,連聲音都不再同往日一般恣意。 “你是我最珍貴的,最喜歡的寶貝?!?/br> 可那怎么可能呢裴真意并不認為自己有什么特別。這是她第一次離開落云山,第一次來到川息城,元臨雁于她究竟能夠有什么執念 漸漸地,裴真意也終于知道了她其實并不是在說自己,知道了她所說的一切其實都和自己并沒有關系。 可既然不是,在這里的又為什么是她 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答案,裴真意再問起時,元臨雁便只會笑了。 那笑帶了悲憫,又有些諷刺,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過她看向旁人。 江霧漸起,風云壓身。 往昔的回憶在一瞬間匯攏,又隨著裴真意刻意的抗拒而倏地退散。 不能露怯,不能退讓。至少當著這個人的面,不可以膽怯。 昏黑與墮落都是旁人的骯臟罪惡,那泥潭或許可以吞下去千千人,也可以碾碎萬萬座枯骨,但那齏粉之中,絕不可以有自己。 一切總會好起來的,怎樣都不會是絕路。 裴真意握緊了廣袖下的手,將一切隱約中顫抖的欲望都全力壓下,眼神也泛上了久違的麻木。 江風微腥,船身輕搖。 “多年不見,這又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