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中意_分節閱讀_24
眼下二人所在的這方泥地并算不得十分開闊,裴真意坐在高馬背上,也只能勉強將視線穿過重重蘆葦看見這漲水后的小島,應是狹長弧形。 應該是有出路的,不至于無路可尋。裴真意看著沉蔻仍舊毫不擔心的面色,心境一時竟然也放松了下來,沿著那阻隔了兩岸的水邊,緩緩朝前走去。 眼下畫雖已成,時間卻早已到了申時之中,距離二人方來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有余,幾乎是由早到了晚。裴真意將完成了的畫卷裹好了油布,細心纏包,也并不放在馬袋里,而是萬分小心地背在了背上。 由于戊原本就空曠少人,二人此番所在更是幾乎不會有人來往的蘆葦叢中,裴真意也就并沒有戴幕離,面紗也只是松松散散,堆在了頜尖之下,維系在脖頸上。 一路上江邊蘆葦高而茂密,拂在馬腿之上,微濕而帶著清新之息。 江水微濁,隨風粼粼。 “或許我們可以碰見些船只?!背赁⒖粗h處江面上的細小黑點,回過頭看向裴真意,輕聲說著“如若遇見,那便可以直接將我們載回去?!?/br> 裴真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時很遠的水天相接之處微光搖曳,那些小黑點確實像是船只,不過那應是捕魚歸來的戊原漁人。 戊原的漁船都不大,又多半地方都盛滿了活魚,若是光帶上她們兩個姑娘還并非不可,但兩人胯下的馬卻當真成了難事。 若是棄馬回行,二人便要將馬袋悉都取下帶回,將兩匹馬留一夜在這淺灘小島上,第二日再來尋回。 雖說第二日可以尋回,但那可能性卻其實算得上渺茫。脫韁的馬歷經一夜,可以泅水也可以遠逝,哪里是說找就那么好找的 眼下戊原鎮小,并沒有像樣的馬市,若是馬當真丟了,兩人或許還當真要苦于交通。 一時二人沿著江邊緩行,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種種可能性,馬蹄上覆蓋的淤泥深深淺淺,沾染又脫落。 隨著二人沿途而行,那迎面而來的小黑點也漸漸顯眼了些。裴真意仔細看了看,那原不是單一艘的漁船,倒仿佛像是一群。 這便好辦了些。眼下既然船多,便或許可以分開來,一道將兩匹馬載回。 隨著地面的漸干,裴真意也已經下了馬,此刻對于江面便更加看不清楚,一時只見到蘆叢交錯、光影斑駁之間,遠江的船群漸漸靠近。 沉蔻還坐在馬上,不肯下來,便也就對那船群看得清楚。 “裴真意,那不像是漁船?!背赁⑿÷曊f著,傾身點了點身邊裴真意的肩頭,指給她看“我好像看到有人撒花兒呢。況且你聽,是不是有什么聲音” 裴真意興致不大,但她見沉蔻仿佛十分好奇,便也就提起了幾分精神,朝那頭微微瞇眼仔細看了看。 “嗯,或許是撒餌喂魚也未可知?!迸嵴嬉饪戳艘谎?,淡淡答道。 正言談間,那船群也由遠及了近。 那一絲原本遙遠的不同尋常之聲也愈發清晰、愈發靠近。 入耳是微弱的鐘鼓琴瑟聲,順著淺風中粼粼江面傳來,沿著水面,很快擴散開。 那樂聲極具特色,仿佛是靡靡極樂之聲,卻又恍惚間染了些許佛情,摻雜著滾滾水聲,一時仿佛萬籟除此俱沉寂。 裴真意對音律幾乎沒有什么研究,但她此刻卻清晰地辨認出了這段靡靡樂音中所用樂器。 是笛與笙簫,骨牌箜篌,手鼓手碟,還有遠遠低沉的土塤之聲。應是十二人共奏,一人按著音律節拍,佩珠玉、服輕裳,單足而立,作鼓上舞。 其間玲瓏琮琮,環佩相碰,妙不可言。 盡管此刻,這般景象還并未完全行至她眼前,熟悉的畫面與樂音卻仍舊如山排海倒一般接連從記憶中沖出,突破了遙遠經年的重重阻隔,再現于眼前。 江風仿佛忽然間四起,將蘆葦吹壓彎倒,裴真意僵硬地站在了江邊,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沉蔻的聲音很輕,仿佛纏繞了那靡靡樂聲,卻又仿佛將那樂聲推遠,一時遠近交錯,讓裴真意分辨不清。 她屏住呼吸搖了搖頭,一時連平素下意識的顫抖都驟然停息,面色一派冰冷,只剩下了全然寂靜。 或許并不是她,或許只是什么模仿了她做派的愚蠢常人。 裴真意想著,緊緊握住了手中韁繩,屏息朝江面上遠處看去。 船隊仍在靠近,沉蔻昂首遠眺,一時入目是紅鼓之上有女子舞于開道船頭,有鐘鼓齊鳴,也有紅粉繽紛的花片從船中斜飛而出,飄落江面。 這陣仗,哪里還能說是什么漁船。 雖然眼前小船每只看起來都并不大,但入眼也是十成十的精致。沉蔻看著那愈來愈近的開道之船,也看清了那船體之上勾畫的繁復圖案、看清了那道道筆觸之間的金箔顏色。 許是哪里來的大戶人家,春日出游罷。 沉蔻這樣想著,便更加好奇地朝那船群看,但她還沒將那船隊從頭到尾看個清楚,就忽然被裴真意拉住了韁繩,往一旁的蘆叢中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