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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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位老臣連忙幫腔道,“有長立長,無長立嫡?!?/br> 官家氣笑了,“那廢太子又當如何處置?” 錢致芳再次開口,卻是十分痛心的口吻,“太子素來賢名,然便是如此,逾越之罪,豈可輕饒?;适抑畠葋y了禮度,百姓自會效仿,豈非要天下大亂。需重罰太子,以絕效尤?!?/br> “可若太子是冤枉的呢?” 錢致芳道,“若是太子是被冤枉的,自當查出幕后真兇,罪加三等,便是株連九族亦不為過!” 阮中書令站在百官的最前列,聞言頗有些膈應,“若查實太子確有冤情,自當為太子正名?!笨墒?,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阮皇后早已經將涉事的人都送出了宮外,阮家一個活口都沒留。 官家冷笑了一聲,“中書令倒是公正?!?/br> 阮中書令揚聲,“臣自當如此?!?/br> “那你倒是不妨說說,誰適合立為新太子?”官家盯著中書令。 “此乃陛下家事,”阮中書令一抖袖子,恭謹地低下了頭,“然亦是國事。臣認為,四皇子黎王,乃皇后嫡子,人品貴重,謙遜周正,端方守禮,是為最合適的人選?!?/br> 官家定定地望著他,“中書令,你倒是不避嫌?!?/br> 阮中書令行了一禮,“國之大事,臣不敢因避嫌而推諉?!?/br> 官家收斂了怒容,“甚好。傳皇四子黎王?!?/br> 殿門前的禮官即刻唱道,“傳黎王上殿?!?/br> 不多時,只見兩個人拉拉扯扯、糾纏著進了金鑾殿中。 到了殿中,不待百官呵斥,兩人便分了開來。其中一人跪倒在地,“臣,侍御史知雜事善言嘉,殿前失儀,然事出有因,還請陛下恕罪!” 官家一抬手,“起來回話?!?/br> 善言嘉開門見山,“臣要參黎王逾制……” 阮中書令和阮黨一派的人全都傻了。 善言嘉一張嘴,何時、何地、何人,起因、發展、高潮,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劈里啪啦就全說完了。 阮中書令失態地望著黎王,在看看他衣衫上繡的五爪銀龍。腦門上簡直寫滿了四個大字,匪夷所思。 黎王也愣愣地望著他舅舅,整個人都是木地。 時間回到昨天夜里,眾人數完一二三四五,齊齊在心里大喝一聲“我去”的時候。 黎王的腦子就已經是木的了。 若是能夠殺掉在場所有的人,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人滅口。 但是,這把火吸引來的人太多了,有潛火隊,有鋪兵,有禁軍,還有城防等等,這場面跟上次何曾相似!該來的,一個不少,只是御史換成了更加刁鉆、犀利、讓人頭大的善言嘉。 而他身邊只有幾個親隨和護衛。莫說殺人了,被這一圈又一圈的人圍著,連沖出去都很難。 黎王咬牙切齒地看向善言嘉,“你敢陷害本王?” 善言嘉看著他像看著個傻子,然后丟掉了燈籠,一把抓住了黎王,深情款款,輕聲細語,仿佛怕嚇到他一般,“殿下,更深露重,我們還是去殿前分辯個清楚吧!” 后面那幾個侍衛立刻撲了過來。夾在人群里的禁衛軍們哪里能讓他們討了便宜,立刻圍上去,一頓拳□□加,將那幾個侍衛壓得死死的,塞住了嘴巴,捆住了手腳,一同押進了宮里。 場面貌似亂亂哄哄的。有人警告,“該干什么干什么,不要亂說話。否則胡亂投了胎,可不要怨別人?!?/br> 其實看清楚整個過程的,也就是前排幾個人。多數是薛居正安排好的禁軍。當然也有兩三個人準備趁亂去給阮家通風報信??墒亲叩搅艘话?,就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陌生人給打了悶棍。所以,一直到了天亮,阮中書令到了宮門前,也不曾收到丁點兒消息。 “……黎王穿著五爪龍紋的袍服,在京都街頭招搖過市。路過官兵百姓,目睹黎王行蹤者,不下數百人,皆可為證。若說太子逾制,尚有疑點,然黎王逾制,已是鐵證如山。且太子逾制一案,迄今未查出逾制禮服出自何處,臣懇請宗正寺從黎王處查起,或可一舉兩得!” 去你的一舉兩得,阮中書令在心中咆哮著。他顧不上善言嘉,直直地看向黎王,要不是地方不對,他簡直想打死他:我昨天剛跟你說要謹慎小心,結果你就給我來了個錦衣夜行。 黎王下意識地回避了阮中書令地目光,他能說什么,說是跟吳小娘子幽會的時候被人陷害了?這樣又把吳大將軍拖下水了,那么他們可就真的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人品貴重,謙遜周正,端方守禮。朕不記得教過你這樣的謙遜周正,端方守禮,莫不是中書令這么教你的?”官家神情復雜地望向自己這個兒子。 黎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兒臣,兒臣……” 官家和百官都等著他地下文。 可黎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說,“兒臣冤枉?!?/br> 呵!善言嘉生怕自己笑出來,連忙把頭壓低。 肖蘩易出列,“陛下,既然黎王沒什么可申辯的,便請宗正寺、大理寺一同審查此案。東宮詭異出現的逾制龍袍,從沒有人見太子穿過,太子喊冤說是有人栽贓陷害,尚可理解;然黎王親自穿著逾制禮服、帶著親隨,招搖過市,他總能說得清楚這禮服是從何處來的。錢大人,您說呢?” 錢致芳深深地看了中書令一眼,躬身道,“臣附議?!?/br> 樞密院院史馬方平也站了出來,“臣附議。太子乃國之儲君,深受陛下教誨,這些年,莫說大錯,便是小錯也不曾有。東宮逾制之事,本來就萬分蹊蹺。原本山窮水盡疑無路,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好徹查陷害太子的一干人等。膽敢陷害國之儲君,不用雷霆手段,豈非讓這些宵小心存僥幸。臣建議,但凡有嫌疑者,皆需徹查?!?/br> 此言一出,朝中還想替黎王狡辯一二的官員全都閉口不言了,“臣附議”的聲音此起彼伏。 中書令狠狠咬了舌尖一口,強迫自己冷靜,帶著滿口的腥甜,逼著自己說出了那三個字,“臣,附議?!?/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04 00:04:56~20200205 18:30: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上花似錦 7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50章 進退 退朝之后,許多昔日跟在中書令身后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錢致芳遙遙地給了他一個眼神。阮中書令輕輕點了點頭。兩人便走向不同的方向了。 到了晚間,錢致芳去了兩人見面的地方,阮中書令早已等在里面。 錢致芳匆匆朝他一行禮,態度還算克制隱忍,但語氣中的惱火卻實在壓不住,“大人,黎王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本來事情已經快要成了,我今日在朝上進言,勢必會影響一批中立的官員??伤B這幾日的功夫都等不了嗎?居然……居然還穿在身上穿街過巷……” 阮中書令花了一天的時間,也只查出了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事發時黎王行動自由,絕不是被人挾持的。要么,就是有人給黎王下套,可是黎王又怎么會一點懷疑都沒有,就將一件莫名其妙的衣服穿上身?,F如今,黎王被關進了天牢之中,所有查案的人沒有一個是阮黨??囱豪柰醯牡胤接惺畮酌苄l眼都不眨地盯著他,沒有任何人能跟黎王說上一句私密的話。沒法跟黎王說上話,自然也就沒法確認自己的猜測。 而且,連他自己也深深地懷疑,是不是這個毛躁的侄兒真的憋不住了,所以才刻意穿了一身不顯眼的逾制衣服,走在夜間街頭過癮。要不然,他今日怎么在大殿上一句辯解都沒有? 阮中書令嘆了一口氣,“他暫時不重要?!?/br> 錢致芳頹然地坐了下來,“大人,下官跟您是一條船上的,您也知道,不論您有什么吩咐,下官都會照辦的??删脱矍斑@個形勢,要不然您聽我一句勸,稱病辭官吧。下官并非為了自保。只是您英雄一世,莫要受人折辱才是?!?/br> 阮中書令沉默不語。 錢致芳這話七成是發自內心的,他繼續勸道,“大人,您如今退了,京城可以免生動蕩,阮家也可保得平安。下官便是拼死,也會在官家面前諫言,請官家不追究前事。官家不是那種趕盡殺絕的性子。再加上只要能保您無罪,那些跟在您身后的官員自然也會沒事,所以大家必定都會盡力。此事下官最少有七成的把握?!?/br> “致芳,難得你不離不棄,到了此刻還真心為我的安危著想。然大丈夫立世,自有風骨,豈可學螻蟻,佝僂于淤泥陰渠之中。你放心,即便是黎王出了岔子,也于我沒有大的妨礙……” “您是準備?”錢致芳難掩驚駭。 阮中書令不知可否,“你且放心,待此事過后,我必定保你一世富貴。屆時,你只需幫我安撫朝中那些不聽話的官員,穩定局勢即可?!?/br> 錢致芳沉吟片刻,“既然大人已經有了決斷,我自然是要跟隨大人了。不該我知道的,我也不打聽,我便先回府中,隨時等候大人的差遣?!?/br> 錢致芳這么乖覺,阮中書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致芳明天在府中多備些物資,以備不時之需,往后囑咐家小,不要隨便出門了?!?/br> 錢致芳謝過。帶上了帽子,連個燈籠都不拎,悄悄地離去。 悄悄跟在他身后地阮家侍衛見他一步未停地回到了府中,這才松了口氣,回去稟告阮中書令了。 錢致芳回到家中便喊來了魏姨娘,“大人恐怕要動手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日。到時刀槍無眼,那些莽夫見著你和小二,還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br> 魏姨娘害怕,“老爺,難道相爺不能派人保護我們嗎?”魏姨娘仍然一口一個相爺的喊著,反正在她來看,阮相回到宰相的位置不過遲早的事。 錢致芳嘆氣,“我跟相爺的關系有幾個人知道。相爺難不成還能一個一個的囑咐?到時京城一亂,說不定還會有人特意上門來找事,為相爺出氣?!?/br> 魏姨娘一聽,確實是這個道理,“那可如何是好?” 錢致芳道,“你且收拾些東西,帶上所有信得過的人,就說陪著女兒去城外上香。西山里有一個極偏僻的娘娘廟,你們在里面,等我派人去接再回來?!?/br> 魏姨娘哭了兩聲“妾身舍不得老爺”之類的,就飛快地回去收拾細軟了。她也知道一旦起了兵禍,光憑她和女兒是絕對難逃魔爪的。所以,府中只要是她的人,她全都叫上了。再帶上錢致芳送給她的數個護衛,第二日一早,便坐上了馬車迫不及待地去了西山。 錢致芳派人去告了病假,然后又讓管家去購買了必需品,做足了樣子。然后閉門不出。但是他的消息,已經讓管家在購買米糧的時候送了出去。 …… “姐,你們這是干什么呢?”堯恩見他姐拿著一片rou色涼皮一般的東西往陽舒的臉上貼,覺得十分有趣,便湊了過來。 陽舒自己也在動手,只是這宅子里沒有鏡子,所以細微處只能請別人幫忙。 兩個人貼皮,補粉,修飾邊緣,又按照瑤華往日的樣貌描畫了一遍。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兩個和瑤華便面對面地站著了。 堯恩嘆為觀止,“太像了,簡直難分真假?!?/br> 陽舒嘿嘿一笑,跳了起來。 這一下子,可就露餡了。堯恩搖頭,“身高不對,笑容也不對。我姐笑起來,可沒這么傻氣?!?/br> 陽舒瞪他,“小公子,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您可得小心點說話?!?/br> 眾人哈哈笑了起來。 瑤華笑,“有個七分像就行了,身高嘛,將鞋底墊高些。又不是站在她面前,哪里能分辨的出。就這樣似是而非的,才叫她難琢磨呢!” “姐,你這是準備做什么?”堯恩將瑤華拉到一邊。 瑤華拿濕布擦著手指,“收到消息,阮老賊要動手了?!?/br> 堯恩心中一算,“這才九日光景,姐夫就算是接到了信就往回趕,也來不及??!你莫不是想救駕?” 瑤華對著弟弟不好翻白眼,索性用手指在他前額重重一彈,“想什么呢?你姐要是能有那個本事,早就打上門去了。還用受這么多閑氣,凡事都得繞上兩圈?” 誰不想直來直往,誰愿意憋著一肚子氣睡覺。有幾個人是天生好脾氣、能夠忍受唾面自干的,還不是被那憋屈的日子生生磨出來的。她看堯恩在笑,怕他不知輕重,忍不住多叮囑兩句。 “如今,官家心里有數,手里有人。就怕吃了阮老賊的暗算。他們不動手則以,一旦動起手來,都是成千上萬的兵馬對陣,我們手上這百把人,丟進去連聲響都沒有?!?/br> 堯恩點點頭,“阮家既然準備動手,有兩個目的是必須達成的。一,殺了太子;二,困住官家。京中各家府邸都有護衛,阮家若分而擊之,未免太浪費時間,我估計他們肯定會直奔宮中去。得手之后,才會收拾皇親貴胄和官員。輪到收拾百姓,怎么也得后日了??墒悄悻F在讓陽舒妝扮成你的模樣,又是為什么呢?” 瑤華已經擦干凈了雙手,將濕布往盆里一扔,微微一挑眉,“你說的沒錯。剛開始動的,必然是官家和阮家。其他的人少不得做壁上觀,尤其是淮安王和山陽郡主之流。其他人我不管,但是山陽郡主敢朝我們下手,燒了我的宅子,還覬覦你姐夫。這口氣,你姐忍不了,也不想忍。她想高坐釣魚臺,坐山觀虎斗,我偏要扯她下來做池魚??静皇焖惨了龓撞孀??!?/br> 要收拾山陽郡主,等他姐夫回來就行了。干嘛挑這個風頭浪尖的時刻?他姐還有這么任性的時候。堯恩心中琢磨過味來,這莫不就是傳說中的打翻了醋壇子?他心中嘿嘿。心想,這要是讓他姐夫知道了,還不知道得得意成什么樣! 陽舒易容完畢,換了一套尋常百姓的布裙,在腰腹間還墊了兩塊帕子,讓腰身現得粗些。海安笑著拉著她的手,“夫人,那我們就去了?!?/br> 瑤華點點頭,“一切小心?!?/br> 陽舒笑嘻嘻的,“放心?!?/br> 其實崔晉庭早就派人一直在調查山陽郡主,她的那個府邸自然住不下所有淮安王的手下。故而有些人也是喬裝住在市井之中,分散在京中各處。 海安她們特地挑了一個偏僻的據點等著,約莫酉時,天色漸漸昏暗。盯哨的同伴給她們打了暗號,通知她們那些山陽郡主的手下已經出門。海安這才攙扶著陽舒,迎面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