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澄闕卻從坐到桌邊開始便沒有動過身，雖然仍舊淡淡笑著，但她的身邊,已經在女子不顯眼的來回走動中被布滿了殺人的絲線。

    這些絲線雖然細到看不到，但只要輕輕一拉,卻足以輕易將一個人的骨頭齊整削掉。

    忽然,女子腳步頓停,終于停下了無意義的寒暄,冷下聲音轉向季澄闕，開門見山：“你不是公主，卻拿到了她的玉，你是什么人？”

    季澄闕注意到她隨意垂在身側的小指不甚顯眼地勾了一下，于是抬眼，不答反問：“想要這塊玉么？”

    女子漠然看著她，輕輕抬手，季澄闕已經能聽到耳邊利刃削斷發絲的聲音。但也僅此而已，女子的手堪堪停在半空，又冷冷壓下耐心問了句，“人在哪里？”

    季澄闕這才笑起來，手中飛刀忽然出手，旋轉來回間就將屋內的絲線盡數切斷，變成了一團可以涼拌的粉絲。

    女子瞳孔顯而易見地回縮了一下，盯著瞬間就隱匿回季澄闕手中，既而輕輕一滑就消失不見的飛刀，低聲說：“撫風林的殺手?！?/br>
    “漠北段氏的卷曲晶絲?！奔境侮I起身，隨便彈了彈身上落下的斷截絲線，“聽說取材于南海鮫鰭，涼拌應該味道不錯，可惜了?！?/br>
    段明嵐：“……”

    “你知道我的身份？”

    季澄闕懶洋洋一笑，沒答，而是掀起眼皮兒喊了聲，“下來吧?！?/br>
    沒良心的死丫頭，她剛剛頭都要被削掉了還不動穩如山。

    顧舟月從橫梁上輕飄飄落地，段明嵐愣了一下，壓著不確定的驚喜：“公主？”

    季澄闕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三兩口灌了，絲毫沒有要招待客人的意思，隨便朝顧舟月擺擺手，“戍北大將軍段辰岳的meimei?！?/br>
    “我還以為……”段明嵐現下也沒什么心思跟季澄闕計較，目光牢牢定在顧舟月身上，片刻間已經和剛才判若兩人，看起來好像還要準備行跪拜大禮。

    “省省吧?！奔境侮I及時打斷她，“時間不多，嘮點正事，頭稍后再磕也來得及?！?/br>
    段明嵐臉上一瞬間浮起怒色，不過大概礙于季澄闕這兩年護佑了顧舟月，勉強壓下，對她也行了個簡單的禮。

    季澄闕臭不要臉地受了，很自在地開門見山：“你們的勢力這兩年準備的怎么樣了？”

    段明嵐愣了一下，瞬間明白過來她是在說復國的事情，正色道：“隨時都在準備，但……”

    “缺錢和缺糧？”季澄闕眼也沒抬。

    段明嵐靜了須臾，算是默認了，又沉聲說：“不僅如此，姜賊當日能在短短十日內攻破宮門，堂而篡位，除了我大燕彼時過度削弱了宗室權利，導致外姓勢力獨大，事發時大家無從及時從旁馳援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點，就是姜賊手下的幾條走狗早已暗中滲入把控了朝政的各個方面，就算我們反應過來后強硬發兵，再奪回京都，實際情況也早已大勢已去了?！?/br>
    季澄闕不意外地點點頭，從窗邊的方桌上勾過一張紙和筆，低頭寫了一份名單后，遞給段明嵐，“是這些人？”

    段明嵐驚異地看了季澄闕一眼，接過名單后細細看過。

    “有遺漏嗎？”

    段明嵐點點頭，拿筆添上了兩個，指著說：“左執事曹參，姜松手下的暗閣十八輔之首，沒有明封，但實行暗相之權。另一個是姜松的貼身暗衛，出自章臺羅氏，祖傳有靈隱之術，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br>
    季澄闕看著這兩個名字淡淡點點頭，直接問：“這些人里面，有哪些你們解決不了？”

    段明嵐竟然一下就聽懂了，定定看著她，確認道：“你的意思是，直接動手？”

    “我們可以打，但柏古藤那邊隨時可能會趁亂出兵，所以姜松要盡量快的解決?！奔境侮I忽有些古怪地撩眼笑了下。

    段明嵐看著她，心下更大的驚異起來，“這兩年暗中的動作……是你布置的？”

    “對?！奔境侮I沒有瞎客氣地干脆認了，還從懷里掏出了一塊兒牌子，放到了段明嵐面前的桌上。

    這牌子看起來也就是塊兒不值幾文錢的破銅爛鐵，表面還隱隱都有些銅漬了，導致段明嵐第一反應低頭看過后，都不太想用手去拿起來。

    但季澄闕下一句話就讓段明嵐立刻把這爛鐵捧了起來，再也壓不住震驚道：“北都現在最大的商鋪產業是你的？”

    這種富可敵國的資產是不可能在短短兩年內就累積起來的，季澄闕沒有那么不要臉，這次實事求是道：“只是換了個名頭，實際還是謝氏的?！?/br>
    北凰城謝氏傳家數百年，立世還在顧氏建立大燕之前，并不受朝代更迭的影響。謝氏一族早已是當世第一富商，所涉產業絲縷綿延，名下光糧倉就幾斤把控了全國近七成比例，足可見其之富有。但族中后人卻從不出仕涉政，只獨守一隅。

    這樣的大世家自然有幾分中立立世的本事，所以當日的姜松也未曾將之拉攏在手，而季澄闕這塊牌子的意義，無疑是暗示謝氏如今雖仍不愿明里涉政，但實際不知過程地早已跟季澄闕談攏，愿意暗中出錢出糧，助顧舟月復國大燕。

    短短幾句話，復國最重要的錢糧兵馬在這間仍舊歌舞升平的酒樓小客房輕松湊齊，段明嵐幾乎難以置信。幸福來得太突然，以至于她動作輕柔小心地翻看了一會兒手中的牌子后，有些傻地問季澄闕，“那我們現在，第一步怎么辦？”

    “……”看起來是個呆的，剛才白試探了。季澄闕有些無言以對地指了指桌上剛剛寫出的名單，提醒道：“解決這些人?！?/br>
    只要相繼在短時間內解決了這些人，姜松到時候即便反應過來，也無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