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成安_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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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有一團尚未散去的濃云,在深藍色的蒼穹下泛著瑰麗的暗紫色,中間凹陷進去,像個巨大的酥油餅,沈溪看了許久,本以為那團云里會有雷鳴閃電,可誰料那云卻兀自散去了。 整個宛霜城都尚沉浸在安眠之中,無人察覺到異樣,沈溪扶了扶額,覺得自己恐怕是做夢了,正要回去,忽的,他聞到了一陣沖天的鬼氣。 鬼氣凡人是聞不見的,可他是獨孤野欽點的執事冥司,對此十分敏感,如何能坐視不理?沈溪循著那鬼氣狂奔,來到了白日里的那條繁華街道,此時寬闊平坦的街面上空無一人,兩邊參差的建筑里漆黑一片,幽靜無聲,街道中央有十幾條黑影,帶著團團黑氣匍匐在地,那是一個個骨瘦如柴的人,四肢著地,像一個個大蜘蛛,枯槁的頭發成結,隨著他們的動作來回甩動,又像人又不似人,可怕極了。 他們圍成一個圈,蠢蠢欲動,喉嚨里古怪的呼嚕著,黑氣繚繞,看不清中間究竟是什么,沈溪猶豫了片刻,心想荊堯此時肯定忙著捉小鬼脫不開身,眼下只有自己出馬了。 他在原地發呆的功夫,那群餓鬼似乎嗅到了生人氣息,紛紛轉過頭來,沈溪悚然一驚,那些餓鬼的腦袋草草浮了一張人皮,與骷髏無甚兩樣,裂開的嘴里白牙參差,口涎懸掛,極是駭人,也只這個間隙,他看見餓鬼群的中間圍著一個玄衣少年,那少年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樣子,躬著脊背,屈膝而坐,似是被嚇傻了,正愣愣的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令人作嘔的腥腐氣息撲面而來,沈溪轉著指環的動作一緊,對那少年喊道:“閉上眼睛!”霎時間那十幾道影子如猛獸般狂奔而來,他們飛檐走壁,倒吊甩頸,速度快不可擋,全然不像是人該有的動作,沈溪在地上狼狽的滾了幾滾,艱難的躲開,一抬眼看見那少年絲毫沒有要閉眼的意思,還干脆直起脖子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心里直叫糟糕。 他五指成拳,將那戒指護在掌心里,心中天人交戰,身后餓鬼尖嘯著撕咬過來,他看見那少年褐色的瞳孔縮成了一個小點,眸中驚駭之色如火如荼。 剎那間,十幾只張牙舞爪的餓鬼在半空中碎成了齏粉,沈溪還沒來得及做些什么,就覺得天光乍泄,鬼氣消散之后銀白色的月光肆無忌憚的鋪灑開來,整條街都明亮了。 沈溪微有愕然,一抬頭看見圍墻上立著一個黑衣青年,衣袍飛舞,長刀尚未入鞘,便松口氣道:“荊堯大人你來的太是時候了?!?/br> 方才他一直憋著沒有動手,硬生生憋到荊堯來救場,可以說是把偷懶發揮到極致了,荊堯臉上閃過迷惑之色,欲言又止,沈溪心虛得很,生怕荊堯發難,搶在前頭道:“那孩子——” 二人齊齊看過去,那玄衣少年身形一晃,竟原地暈了過去,沈溪忙奔將過去抱住了他,聽荊堯道:“沈溪,是他......” 他沒來得及說完,腰間冥牌狂震,銀光璀璨,那是閻羅王傳喚之令,荊堯身形一虛,消失在原地。 沈溪對荊堯這忙的沒頭沒尾的情形早已習以為常,他低頭去查看那少年,這才發現那少年模樣雖青稚,但卻是罕見的俊美,長眉入鬢不說,鴉睫纖長,鼻梁高挺,薄唇如刀削緊抿,自帶無情,那一身玄衣衣料不明,但在暗夜中光華流轉,紋理細膩,絕不是什么樸質料子,白皙的脖子上束著一條輕綢,長發端正的在頭頂束著,以墨玉長簪固定,怎么看都不像是個尋常人家的孩子。 沈溪心頭疑云四起,但眼下那少年卻是虛弱,沈溪捉摸著先將他帶回去,便要起身。 倏地他腰間一緊,那少年竟是伸長了雙手環住了他的腰,臉仍貼在他胸前一動不動,牛皮糖似的掛著了,沈溪一陣懵,卻發覺那少年在輕微的顫抖。 沈溪失笑,按了按他的腦袋:“別怕,我在呢?!?/br> ☆、第六章 飲冰居的眾人一覺睡醒,發現沈二少爺明知故犯的又撿了一個人回來。 沈溪打橫抱著那少年道:“你們不要用這種看‘變態’的眼光看著我?!彼ゎ^看了看劉賬房:“也不要用這種同情的眼光看著我?!?/br> 孫廚子暴躁的一腳踩上長凳道:“那你倒是把人放下來??!” 沈溪道:“實不相瞞,不是我不想放?!彼驒M抱著那少年,那少年一雙手死死的摟著他的頸子,臉貼著他的胸口,緊閉雙眼,一動不動。 “二少爺,你別是遇上碰瓷的了吧?”劉賬房道。 “不會吧?!鄙蛳溃骸澳阋娺^碰瓷的穿的比被碰瓷的還華麗的么?” 劉賬房跟銀錢打了許久交道,細細打量了一會兒實話實說:“沒見過?!?/br> 孫廚子道:“二少爺你這么抱了一路不累嗎?” 沈溪直白道:“說真的,不累,他還挺輕的......” 眾人狐疑的看著那玄衣少年,十五六歲的纖挑身形,是比沈溪矮上一些,但也不至于到輕的地步,臉上寫滿了一言難盡。 那廂秦戈洗漱完了,用帕子揩著臉上的水走進廳堂里,看見這一群人面面相覷,又看了看沈溪懷里的少年,訥訥道:“要不要......請大夫?” 沈溪如夢初醒道:“要要要!” 將那玄衣少年從身上摳下來委實花了不少功夫,那少年墨發披散,雙手交疊平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宛如個睡美人,大夫來看了也切了脈,沒外傷沒內傷,只說受了驚嚇,開了點安神的湯藥就走了,飲冰居一行人愈發迷惑,劉賬房道:“二少爺,你還沒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沈溪當然不可能把遇鬼的事情說出來,含糊說這少年從圍墻上摔下來了,劉賬房憂心道:“別是摔壞腦子了吧!”他搓手道:“我可聽說有一種人摔壞了腦子,吃喝拉撒都沒問題,就是不醒,他也不算死人不能拉去埋了,可活著就是燒錢??!” 這么一說眾人更是糟心起來,秦戈站在一側面色微微發白,攥緊了衣袖,沈溪有些聽不下去了道:“別自己嚇自己了!”他扭頭看了一眼秦戈道:“你也別害怕,我說不會趕你走就不會趕你走?!?/br> 秦戈用力點了一下頭,眼眶里濕濕的,沈溪不免覺得頭大,將一行人驅趕了出去,鎖上門。 屋子里回歸清凈,沈溪一腦門官司的坐回床邊,伸手探了探那少年的額頭。 適時,那少年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有著深刻雙眼皮的桃花眼,睜開的一瞬間,似有萬般光華落入瞳孔,那少年眼眸一轉,落在了沈溪身上。 什么叫目不轉睛,這就叫目不轉睛。 沈溪沒想到摸一摸額頭能把人摸醒,只恨自己沒早點摸,又覺得這少年有點呆,便關切道:“你還好吧?” 少年不說話,就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沈溪終于被看的有些發毛了,抬手掩上他的眼瞼苦惱道:“你還是閉眼休息會兒吧,這么瞪著該眼睛疼了?!?/br> 那少年忽的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一雙修長的手,指節分明,掌心有薄繭,環過沈溪的手腕一周綽綽有余,他抓得力道不重,但卻讓沈溪覺得他抓的十分固執,怕自己逃了似的,好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將他手掌翻過,慢慢的坐了起來,抬起另一手在上面輕柔寫道:“昀閬?!?/br> 沈溪意在試探,看來這少年腦子還好使,動作也自如,便放了心道:“你家住哪兒?我差人送你回去?” 話音剛落,昀閬眉峰緊蹙,身形虛顫,毫無預兆的向一旁倒去。 沈溪嚇了一跳,生怕他撞床框上有個好歹,只能堪堪用手臂接住了,見他呼吸急促,臉頰微紅,怕是身子不爽,便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床上。 “怕還是有些問題的?!彼?。 替那少年掩好被角,沈溪便悄悄回了小閣樓,將那塊壓箱底壓到積灰的冥司令牌給取了出來。 拿出來的時候沈溪自己都怪不好意思的,但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他拿著這令牌就往長生廟去了。 冥界鬼差雖說也是正經受令于閻羅王,但成日里跟妖鬼打交道顯得不上臺面,總被天界眾神瞧不起,長生廟供著的是天界醫仙,沈溪還十分擔心自己請不來人,誰知道求了半柱香的功夫便來了個白發蒼蒼的老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