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野種+傻子
“你當時走的時候,是故意留下那八萬塊給我的吧?”東方月色未晞,瑩白的華霜撒在周仲卿冷淡的眉眼上,他伸手推開窗,m城的冬日暖風撲在臉上,他轉頭,目光探向床上的游鳴,嘴角帶了一絲苦澀,像嘗到了未成熟的酸杏子,“我那天找了好久,希望好渺茫......” 游鳴偏頭,躲避他的目光,“......阿虹,”他躊躇一下,“那會兒我母親剛死沒多久......我很需要那筆錢?!?/br> 周仲卿的笑很淡很淡,帶著一絲譏誚。 也多虧了那天,他得以看到游鳴倒霉而痙攣的靈魂...... 榕樹上的知了聲停不了,初夏微風不燥。 蘇白白醒過來時,太陽已經升的很高,昨夜難得睡得安穩。 好像失去母親的空缺被他找補了回來,不過這種感覺也是稍縱即逝。 也許是因為游鳴救過他,也許是游鳴像個好人,他也有點訝異自己為何會這么相信他。 “鳴哥哥?”他試探地呼叫。 “......”無人應答,空曠簡陋的天橋底下,回答他的只有潺潺水聲和永不疲倦的蟬叫。 心跳漏了一拍,曇花一現的東西消失的這么快?他不敢把事情想的這么糟,就努力哄哄自己,等著他回來。 可是日上三竿,毫無動靜,看不到預期的背影,蘇白白慌亂了起來。 他決定自己去找他的鳴哥哥,眼里卻不知什么時候染上了水澤,酸酸的。 鳴哥哥......蘇白白眼淚又不爭氣的落下來。他拿起自己的背包,揉了揉淤紅的右臉,蹣跚著朝市區走去。 他不知道游鳴哥哥去了哪里,只能憑著記憶亂竄,最后發現這不是辦法,只得詢問行人a校在哪,他想碰碰運氣。 由于昨天他遇到燦哥那一堆人,他這次總算學得聰明了一點,盡量走在街道人多的地方,但是這個城市實在太大了,他走了很久很久,走到腳都磨破了,卻還是見不到期待的身影,越來越心焦,他看著路牌,看著人來人往,就這樣蹲在在街道上無措地哭起來?!傍Q哥哥,鳴哥哥你在哪?”哭累了,蘇白白沒有辦法,又只能起身松松泛麻的雙腳,繼續去尋找,他一定要找到鳴哥哥! 也許是他的誠心感動了上天,終于在烈日炎炎的下午,看到了游鳴。 他還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而對面卻多了一堆看著兇神惡煞的人,雙方似乎發生了口角,其中一個刀疤臉和其他幾個打手一怒之下推搡著他,把他拖進了旁邊的暗巷。 “哥,不是說好了,欠的兩萬嗎?”游鳴的口氣還算客氣。 “哼,是兩萬,不過......那是在一個星期以前,現在......得十萬!”刀疤臉皮笑rou不笑。 這些流氓地痞,坐地起價,潑皮無賴。 “我和阿虹早就沒有關系了?!?/br> “母債子償,阿虹那個娘們是你媽,在我這欠了錢,你替他還,天經地義?!钡栋棠樰p佻地拍拍他的臉,毫不客氣的啐了口痰在地上,然后用腳底搓掉。 “你也知道,我沒錢的,我姥姥剛去世,我考上大學都沒去讀,這兩萬塊是我最后能搜刮出來的......”游鳴盡量好聲解釋道。卻被刀疤臉粗暴打斷:“別給老子哭窮,這種把戲老子見得多了!”說著刀疤臉忽地笑了出來,短粗的雙手輕佻地繞到游鳴身后,靠了過來,猥瑣地揉了揉他的臀,帶了yin笑:“哼,沒錢?沒錢學學你老媽怎么伺候男人唄......” 那話充滿揶揄和譏諷,刺得人心里不舒服,游鳴嫌惡的打開他不規矩的手,“我不賣!” 刀疤臉被拒絕,臉上有點掛不?。骸皢押?,小子裝貞烈吶?”轉頭和手下嗤笑出聲,“真沒想到阿虹那種**還能生出你這種純潔的種?!彼妓鲙酌?,刀疤臉狀若恍然大悟道:“誒,也不對啊,雞生的得叫做野種啊,對吧?”說罷,和手下哄然大笑。 那笑聲刺耳,伴著猙獰的面孔,戳的人心痛,游鳴握緊拳頭,上前就給刀疤臉來了一拳。 “媽的,還敢動手,給老子打!”一撮人隨即扭打在一起。 游鳴畢竟勢單力孤,一人難敵多人,不一會兒就處于劣勢,幾個小弟上前摁著,就被刀疤臉一腳踢在腹部,悶哼一聲,正想再踢一腳,卻被一個纖弱的身體攔下。 “住......住手!”蘇白白沖了出來,喘著粗氣,秀氣的小臉惡狠狠地擋在了游鳴面前。 “哪來的煞筆,給老子滾?!钡栋棠樐柯秲垂?。 “你們......你們不能打他!我.......我有錢,我替他還!” 就這癡癡呆呆的傻缺,還能還錢?刀疤臉頓時來了興趣:“喲呵,你小子,還得起嗎?這人可是欠了十萬!” “我、我有!你們放開他,我給你們錢!”說著蘇白白拉開了書包拉鏈,把錢全部抖落了出來...... 暗巷的壁檐上停了幾只鴿子,鮮紅的爪子撓著檐上的礫石,沒有牽掛,沒有糾結,盡管它們沒有人這么聰明,但它們卻明白自己的方向,有自己的歸屬,它們可以永遠向著屬于自己的遠方飛去,它們的靈魂是熱的,但蘇白白看到的游鳴眼里,是漠然的,靈魂是冷的,他只是沉默。 “一個野種,一個傻子,剛好是一對!” “哈哈哈哈哈……”一伙人嗤笑出聲,帶人最令人厭惡的諷刺。 刀疤臉啐了口唾沫在地上,又了把擤鼻涕甩了甩,咧著笑帶著小弟走了。 呵,野種么?游鳴笑了,那聲音寒冷刺骨。像是對自己無力地嘲諷,對揩不去的烙印抗拒。 “鳴哥哥......”蘇白白囁嚅著,“我抱抱你......”少年溫溫熱熱的身軀貼上了他,mama說人一直沉默不說話,就是難過,抱抱他就好了。那,就抱抱不說話的鳴哥哥,他就會開心起來。 剛一貼上,游鳴卻粗暴的推開了身板單薄的少年,憤怒的瞪著他:“別碰我!” 蘇白白被他推倒在地,有點委屈,看到游鳴兇巴巴的樣子,不敢說話。 “你是煞筆嗎?干嘛給他錢!” “不給錢,他們打你啊” “打就打,又不會死!”游鳴厲聲吼道。 少年怔住了,咬著唇,圓圓的大眼睛頓時蓄滿眼淚。 “煩死了,就只知道會哭!”游鳴起身,內心煩躁不已。 蘇白白怕他離開,馬上趔蹶著起來,去拉游鳴的衣角,卻被那人重重的甩開?!皠e跟著我!” 眼看他要走,蘇白白跟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蘇白白的眼睛紅紅的,淚水噙在眼角,卻因為那人討厭他哭而死死咬唇憋住,軟綿綿道:“鳴哥哥你別走,你怎么就走了,你說好要幫我找mama的呀,那你別生氣了,是我不好,我今天早上不該睡懶覺啦,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 見游鳴沒有回答,終于忍不住哭起來:“鳴哥哥,別走,別離開我,你不是,不是說好要保護我嗎?” 游鳴覺得心里有點痛,這個哭哭啼啼的少年,像一面鏡子,照射著他不入流的行徑,羞愧,恥辱,難過所有的情緒夾雜在一起,他的眼眶也紅了。 “你這種大白癡,傻子才跟你玩,我都是騙你的!走開!”他忽的推開蘇白白,少年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在地。 “鳴哥哥不要我了嗎?”蘇白白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原來一直都是他在自欺欺人,他又被拋棄了......淚水順著臉龐流下。 蘇白白做錯了什么?他又做錯了什么?他選擇不了自己的命運,生下就被人拋棄,背負著“野種”的名號,一切誰都怪不了。 游鳴不敢再看他的臉,也不想再面對這樣的死局,那個泣不成聲的少年好像在照射他從前被丟下的不堪,他只想趕快跑走。 對!跑走,他跑的很快,城市的景在背后喧囂,耳膜被掃的很痛,胸腔的氧氣被吸走...... 游鳴走了,獨留這個小小的人在深深的巷子里。 他哭喊著一聲又一聲的“鳴哥哥”,追也追不上他。 ...... 蘇白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麻木的走在街道上。 電線桿上貼著墮胎人流廣告,成人用品店的燈牌閃著光,老板是一個女人,戳著毛衣,街角有小網吧,游戲機的聲音機械,鍵盤敲擊聲不絕于耳。街頭巷尾很熱鬧,可是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慢慢的,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蘇白白沒辦法,只能躲在公交車站臺上傻傻的哭。 “mama,那個小哥哥好可憐,為什么蹲在那里哭???我們去幫幫他好不好?” “少管閑事,估計是跑出來打網吧的!現在的小年輕不學好,就得把他們趕出去,看他們還敢不敢不聽話!” 小男孩瑟縮一下,不敢說話了。 “兒子你在這等我,mama進去買點藥?!迸俗哌M那家藥店。 小男孩跑了過來,遞給他一塊蛋糕。 “小哥哥,下雨了,你別打游戲了,快回家吧,你的mama不會一直生你氣的”他吐了吐舌頭,若有所思,“我mama也總說我淘氣,但是她還是會原諒我的。這塊蛋糕給你,你很餓了吧?吃了快回家吧!” 發現mama快從藥店出來了,小男孩又蹦蹦跳跳的趕回去,母子兩人,一人撐傘,雙雙依偎,身影漸行漸遠。 要是沒有發生這些,他現在也可以待在mama的身邊軟軟撒嬌的吧? 可是現在他什么都沒有了,mama的離開,外婆的不待見,所謂父親的森冷,還有,才剛認識的大哥哥騙了他,還覺得他是個哭哭啼啼的難纏鬼。 蘇白白看了看手中的蛋糕,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他想mama,想回家。 雨越下越大,路上人煙稀薄,只有他抱著小小的身軀瑟縮著啜泣。 他今天哭得太多了,眼睛澀的發痛,臉上的傷還沒有好。 為什么會忽然變得這么狼狽? 他現在一定丑死了,他不想再讓人看到,就把臉深深的埋進膝蓋里。 他的手指纖細,小手看著軟軟的,手指緊緊的抓著臂膀,看著漂亮卻又柔弱不堪。 哭著哭著,蘇白白覺得耳邊出現了幻覺,他好像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踏著水,發出清脆的聲音,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濺起柏油公路上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