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玉②
次日一大早,寶來將麻球王送到后門外,喬容出去拿了,回到青云軒不用二姑娘吩咐,笑說道:“奴婢往弈樓送兩包去?!?/br> “去吧去吧?!倍媚锩Φ?。 剛過小道,一人從墻后閃身而出,堵在她面前。 “是不是法云茶樓那兒有消息了?”她看著他笑。 他搖搖頭:“算不上有消息?!?/br> “怎么呢?”她忙問道。 “茶樓去年五月里換了老板,是一對姓劉的夫婦,問他們原來的老板去了那兒,他們也不知道,只聽說老板是幽州人,因家中父母年邁,要舉家回籍照顧?!彼粍勇暽?,看不出半分沮喪。 “那個叫阿苗的小丫頭呢?”她蹙眉問道。 “他們買下茶樓的時候,沒見到有這樣一個小丫頭,想來是早就辭了?!彼届o說道。 喬容急得直跺腳:“又一條線索斷了?!?/br> “查探案子就是這樣,常常是興沖沖去敗興而歸,別急,再查就是?!彼皇洲粼谒珙^安撫著她,“再說了,這條線索說不定還有用。依我看來,孫太太與金二太太四月初四見面,那會兒喬財神的鹽業生意受阻,坊間也有了朝廷要查辦他的傳言,若是金二太太想要轉移財產,她們至少還要見第二次,要想找李老板夫婦,無異于大海撈針,可阿苗應該好找,我問過巧珍,阿苗是杭城口音,我再打發人在杭城找一找她?!?/br> 她稍微冷靜了些,思忖著問道:“你說茶樓五月里換了老板,五月里什么時候?” “五月初七,他們和原來的老板見了面,五月初八付了銀子,用了兩天搬家安頓,五月初十,茶樓重新開張,也問過茶樓里幾位熟客,說李老板夫婦是突然搬走的,之前并沒聽到任何風聲,茶樓旁邊是一家香燭鋪,里面的老板娘和李太太相熟,說李太太性情活潑,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搬家卻沒跟她透露一個字,五月初八夜里,一家人悄無聲息就走了?!彼f著話,趁她還沒在意,悄悄挪開了手。 “我是五月初六一早上船前往徽州,也許我母親送走我后,心中放下牽掛,開始著手轉移財產,于是將斗篷拿了過去,我得問問巧珍,五月初六我母親是不是去過道濟村,若是去過,就說明我的推測沒有錯?!彼龘溟W著眼看著他,期望得到他的肯定。 “很有道理?!彼帕艘宦?,“那就再問問巧珍?!?/br> 她點點頭:“昨日里小公子和二姑娘商量,近日要去西湖游船觀荷,你可聽說了?” “我一進園子,就跑到這兒等著你,還沒看見仲瑜?!彼櫭颊f道,“大熱的天,為了看個花還得坐船,我騎馬路過的時候,看過無數次了,不去?!?/br> “非去不可?!彼瞿樋粗?,臉上的神情不容辯駁,“葉先生也會去,你帶上葉將軍?!?/br> “行啊小丫頭,受我之托忠我之事?!彼α似饋?,“去就去?!?/br> “還邀請了鐘府里的采薇姑娘?!彼t疑說道,“我想請潘mama跟著采薇過來……”頓一下嘆口氣,“不過,此事需要鐘二太太答應,不知道成與不成?!?/br> “成與不成的,試一試就知道了?!彼膭钏?。 她的臉上綻出笑容,將手中油紙包塞給他:“給小公子的,你給捎過去吧?!?/br> 他打開來看一眼:“又是這油膩軟糯的東西?!?/br> “小公子愛吃?!彼Φ?。 他不滿道:“怎么不給些我愛吃的?” “除去喝茶,你有別的愛吃的嗎?”她笑問。 “我愛吃你們家的飯?!彼┥碓谒叺吐晢柕?,“哪天再請我過去吃飯?” 她扭一下身子笑道:“不就是吃飯嗎?那天趕上那天吃?!?/br> “這可是你說的,別忘了?!彼拇劫N得很近,聲音又低又軟。 她被他獨特的清香包圍著,心里亂七八糟的,往后退一步躲開他,指指他手中油紙包道:“趁熱帶給小公子,我急著陪二姑娘上學,走了啊?!?/br> 說著話抬腳就走,他一把揪住她袖子:“話還沒說完呢,急什么?” 她忙站定腳步:“你說?!?/br> 他卻抿了唇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看得她低了頭,盯著自己腳尖,窘迫不已。 “改天再說?!彼晦D身,抄著油紙包往水榭方向而去。 “等等?!眴倘葑妨松蟻?,拿過他手中紙包道,“還是我去吧?!?/br> “為何?你不是急著回去陪二姑娘上學嗎?”他不解問道。 “小公子還記著前日里的事,昨日在青云軒見到我,臉臊得通紅,我送他回來的時候就好多了,這會兒再見上一見,也許就徹底忘了,若是隔好幾日不見,他還得想著,再見面還得臉紅?!彼f著話往前。 “好一通歪理?!彼а赖?。 “我跟你說啊,小公子臉紅的時候可好看了,白玉成了芙蓉玉,對了,芙蓉玉是西安驪山產的,你們那邊的女子是不是都戴芙蓉玉,我父親三年前去西安的時候,給我帶回來一對,我都舍不得戴……”她絮絮說著話,眼前人影一閃,突覺懷中一空,他奪了油紙包,飛一般走了。 “這人可真是……”她怔怔呆立著,聽到水榭那邊傳來他的說話聲,“不錯,扎了一個多月馬步,下盤越來越穩,過些日子開始練拳吧?!?/br> 想起他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繚亂的拳法,喬容往前幾步,躲在太湖石后偷看。 又聽他說道:“先過來吃麻球王,吃夠了再練?!?/br> 小公子站直身子走過去擦著手笑問:“哪來的?” “我買的啊,早起的時候路過,想起來你愛吃,就給你買了兩包?!彼鲋e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笑得分外真誠。 “多謝?!毙」有χ槠鹨活w。 知道他看不見,喬容還是忍不住做個鬼臉,這人,可真是無賴,還成他買的了。 又聽他問道:“仲瑜,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小公子愣了愣,搖頭道:“我沒有想過?!?/br> “哪一種類型的?”他循循善誘,“美艷的?文靜的?可愛的?” “美艷的我受不了,文靜的還好,可愛的是什么樣的?四兒那樣的?”小公子十分認真得思索著,“若是四兒那樣,我挺喜歡的?!?/br> “四兒多黑呀?!彼@訝說道。 喬容輕輕呸了一聲。 “黑里俏呀,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靈動慧黠,她還明白事理,很通透,昨日里勸我二jiejie學習,讓她為自己學,學成自己喜歡的那個自己,我聽了都挺有感悟?!毙」有Φ?。 “那丫頭巧舌如簧的,慣會哄人?!彼α似饋?,笑著朝喬容這邊一瞥。 他知道我躲在這兒?喬容有些慌,縮一下身子繼續偷聽偷看。 他又在問小公子:“那,讓你娶四兒,你娶嗎?” “這我還沒想過?!毙」永蠈嵶鞔?。 “你現在想想?!彼f道。 小公子思索半晌:“不過之遠,咱們兩個大男人背地里這樣議論四兒,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她又聽不見?!彼@邊笑。 喬容咬牙回走,這個無賴,又欺負老實人。 走幾步聽到小公子問他:“之遠呢?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她頓住腳步,聽到他言語輕佻說道:“我喜歡美艷的,隔著老遠香風撲鼻,妖媚動人,會討好男人?!?/br> “你說的是青樓里的姑娘嗎?之遠,你是不是常去喝花酒?”小公子疑惑道。 他沒再說話,陷入良久的沉默。 小公子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性情灑脫不羈,杭城花柳之地頗多,可你千萬小心,萬一染上什么病可就不好了......” 喬容哧得一聲笑了,讓你再欺負小公子,老實人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進入小道,就聽身后有腳步聲,隨即疾風來襲,一只大手覆上她頭頂,咬牙切齒說道:“幫你問過了,仲瑜喜歡你,你高興了?” 她拍開他手:“怎么追來了?” 他塞一個紙包在她懷中:“仲瑜說了,他二jiejie總惦記著他,他不能忘了他的二jiejie,得分一包過去?!?/br> 她回頭沖著他笑:“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是?” “不過,仲瑜喜歡的是黑丫頭四兒,不是喬四姑娘,而且,他還沒想過要娶她?!彼破鹨贿叴浇?,譏笑看著她。 “本來就沒有四兒?!彼创较嘧I,“不過呢,我也想問問唐公子,你是不是常去喝花酒?” “是啊,常去,前夜里在城隍廟,我說請手下弟兄們喝酒,喝的就是花酒,要不他們能高興成那樣?”他大言不慚。 喬容指指他,說一個你字,抬腳就走。 他追在她身后:“二十郎當歲的壯小伙,都是有正常需求的?!?/br> 她將油紙包砸還給他,兩手捂了耳朵,腳下加快。 “你不是通透明事理嗎?這樣正常的事竟不愿聽?”他依然跟在身后。 她腳下更快,小跑步一般。 “生氣了?我只是給他們銀子讓他們去,我又沒去?!彼缬半S行。 “關我何事,我才不生氣?!眴倘莘怕_步。 “那你捂耳朵做什么?”他問道。 她放下雙手,他又道:“其實,我不喜歡美艷的,不喜歡文靜的,也不喜歡可愛的,我喜歡你這樣的?!?/br> 她又抬雙手捂了耳朵,疾步穿過小道。 前方轉彎就是青云軒,她停下腳步惡聲惡氣道:“這是內宅,你怎么跟來了?知道你無法無天,可瞧著小公子的臉面,你也不該進孫家的內宅?!?/br> 沒人應聲,回頭一瞧,已不見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