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衣
睡夢中醒來,陽光透窗而入,唬得一下坐起,應該天不亮就進孫府去,竟睡到日上三竿。 又一想,昨夜里明明睡在馬車中,怎么睡到床上了?這是哪兒? 轉眸四周一瞧,原來是自己的臥房。 什么都想不起來,搓一下臉套上鞋下了床,心里琢磨著怎么跟二姑娘去說。 “姑娘醒了?”繡珠抱著干凈衣裳含笑走了進來。 “太晚了,怎么不叫醒我?”她急道。 “寶來一早去了孫府,跟韓管家說姑娘病了,頭疼得厲害,孫府二姑娘傳話出來,說她那兒有朱大娘侍奉,讓姑娘找郎中瞧瞧,在家安心養病,病好了再過去?!?/br> “那就好?!彼潘尚?,“不過,我昨夜里怎么回家來的?” “天快亮的時候,有人捶響了院門,我和巧珍jiejie害怕,過去叫醒了寶來,我們三個一起開的院門,秦公子站在那兒,扛麻袋似的把姑娘扛在肩上,寶來一看就急了,質問他說,你又怎么欺負四姑娘了?巧珍jiejie也急了,說男女授受不親,秦公子怎么能這樣?秦公子就說,她睡得跟死豬一樣,推都推不醒,爺沒有將人帶回自己家,你們得替她謝謝爺,說著話闖了進來直奔臥房,將姑娘放在了床上,又囑咐寶來幾句,頭也不回走了?!崩C珠說道。 “昨夜里有要事,出了趟遠門,連夜趕回來的,累極了,在馬車中睡了過去?!眴倘菽笾终f道。 “我才不管為了什么,姑娘和秦公子在一處,奴婢高興著呢?!崩C珠笑道。 喬容白她一眼:“叫巧珍來,讓她侍奉我沐浴?!?/br> 繡珠噘了嘴:“該奴婢侍奉才對?!?/br> “我有事問她,一邊沐浴一邊問,過會兒你給我梳頭,可好?”喬容笑道。 繡珠歡天喜地去了。 沐浴的時候跟巧珍問道:“我母親在時,每年四月初四都要去靈隱寺上香,她是不是每回都要與什么人見面?” “沒有啊?!鼻烧鋼u頭,“二太太總是上香后就返回,有時候碰上相熟的太太,也寒暄幾句?!?/br> 她心里一沉,閉了眼泡在水中,水汽氤氳,仿佛心頭的迷霧。 想來想去不甘心,琢磨著問道:“上香后徑直回家嗎?還是在途中會有停留?” “不是徑直回家?!鼻烧湔f道,“二太太會到道濟村的茶樓里品茶吃齋?!?/br> 喬容心中一震:“停留多久?” “一兩個時辰?!鼻烧湔f,“二太太說他們家幽靜,每回去了都舍不得走,老板娘認得二太太,每年四月初四在樓上角落里留一間雅室?!?/br> “你跟著侍奉嗎?”喬容忙問。 “老板娘親自侍奉,二太太便讓我隨意,我總跟著老板娘的小丫頭去吃飯,然后到茶園里玩耍?!鼻烧湫Φ?。 “那座茶樓叫什么?老板娘姓甚名誰?”喬容問道。 “叫做法云茶樓,老板娘姓李,她的小丫頭叫苗苗?!鼻烧湔f道。 喬容沒再說話,安靜泡澡,巧珍試探著說道:“昨夜里是秦公子送姑娘回來的?!?/br> “為了查探我母親的事,昨夜里我跟他出了趟遠門?!眴倘菡f道。 “就他和姑娘兩個?”巧珍問道。 “還有葉將軍和他的幾名手下?!眴倘莶淮蛩阏f出同乘一輛馬車的事。 “姑娘是不是對他有意?”巧珍大著膽子問她。 “你是不是又要提寶來的事?”喬容蹙眉看著她。 “姑娘別怪奴婢多嘴,姑娘是許了人家的,跟秦公子走得太近總歸不好?!鼻烧湔Z重心長。 “他不姓秦,姓唐,是西安將軍家的公子?!眴倘菘粗烧?。 巧珍嚇一跳:“那么大的官?” “沒錯?!眴倘菪π?,“若是他對我有意,我是不是該緊緊抓???” “姑娘別忘了,老爺的遺言是,四姑娘嫁人,不許選官門,更不許選商戶,免得無故招來禍患,老爺不求姑娘大富大貴,只求清凈一生安穩度日?!鼻烧湟蛔忠痪湔f著。 “我知道,我記著呢?!眴倘莘笱芩?,“水有些涼了,加水吧?!?/br> 巧珍加了熱水,還想說什么,喬容懇切看著她:“巧珍你放心,我父親的遺言,我自然不會忘,可太太死得不明不白,我要查清真相為她報仇,在這之前,我沒心思去想男婚女嫁的事。倒是你,已經十八歲了,你家中可曾為你說親?” “上次回去,我娘說正留意著呢?!鼻烧浼t了臉。 喬容點點頭:“你也為繡珠留意著,還有寶來……” 巧珍皺著眉頭不說話,喬容笑笑:“是我糊涂了,不用給寶來留意,先給繡珠留意著?!?/br> 沐浴換衣后神清氣爽用過早飯,在屋中教繡珠繡好一株并蒂蓮,寫一張字條對她說道:“你去一趟葉全家,讓他把字條轉交秦公子,再跟葉全要一件秦公子穿過的直綴,別讓秦公子知道,拿了直綴后去綢緞鋪買一塊最好的天青色細葛,讓伙計瞧瞧舊的,就說要原樣做一件,尺寸得夠??捎涀×??” “記住了?!崩C珠喜滋滋答應著,接過字條和銀子,蹦蹦跳跳出門去了。 喬容到了繡坊門外,隔著簾子瞧了瞧,正是顧客多的時候,有下定的,有來拿的,也有閑逛進來看看的,寶來照應來去游刃有余,滿意一笑去了巧珍屋中。 問她可能忙得過來,巧珍笑道:“姑娘隔幾日拿繡品回來,奴婢也不敢偷懶,再加繡珠慢慢上了手,簡單一些的教給她,顧客要的東西都能準時交付,不過奴婢估計,再過些日子就忙不過來了,還得雇人?!?/br> 喬容想著當初到曉起村寶來家的事,問巧珍道:“西河直街可有繡娘?” “有啊,西河直街貧苦的人多,很多婦人都刺繡貼補家用?!鼻烧浯鸬?。 “你近日回去一趟,讓你娘幫著物色幾個手藝好的,我們這里忙不過來的時候,可將繡品交給她們來做,她們在家里做,做好后送來就好?!眴倘菡f道。 “這些日子一想到得雇人,我就犯愁,不找人吧,忙不過來,找個人來呢,又得吃又得住,還不見得總能有事給她做?!鼻烧滢哉频?,“姑娘太聰明了,竟想出這樣好的主意?!?/br> “我沒有那樣聰明,是一個聰慧的人想出來的?!眴倘菹胫厝A,笑說道,“我寫封信去?!?/br> “初五回來不是剛寫過?”巧珍笑道。 “再寫一封去,我有話跟她說?!毙χ亓伺P房,坐在窗前寫信。 都不用去想,下筆洋洋灑灑寫了起來,蠅頭小楷寫滿五張,寫完重頭到尾仔細讀一遍,讀著讀著蹙了眉頭,怎么寫的都是他? 想著素華嫂子看到信后取笑她的眼神,將信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趴在桌上發呆。 靜謐中院門一響,繡珠挽著一個包袱走了進來。 打開包袱,將那件半新的藍色直綴鋪在桌上,比劃著問繡珠:“秦公子可在?” “在啊,我和葉全在院子里說話,他突然從東廂房出來,穿著里衣光著腳,頭發散亂眼睛半睜半閉,夢游似的,從我手里奪過字條,轉身飄回了屋中?!崩C珠繪聲繪色說道。 喬容想象著他的樣子,掩唇笑道:“兩夜沒怎么睡覺了,是該好好補補覺?!?/br> “姑娘怎么知道?”繡珠兩眼睜得圓溜溜,好奇看著她。 “他跟我說的?!眴倘葺p描淡寫,繼續琢磨那直綴。 “姑娘別比劃了,讓巧珍jiejie來做,她做衣裳是一把好手,老爺和二太太都夸她手藝好?!崩C珠在旁說道。 “不能讓巧珍知道?!眴倘荼葎潄砣?,有些細節依然琢磨不出來,歪頭想了想,對繡珠道:“把東西收進柜子里去,再找一塊布頭出來?!?/br> 拿了布頭去找巧珍,笑說道:“教教我怎么裁直綴?!?/br> 巧珍接過去笑道:“姑娘要做直綴嗎?” “孫府里的小公子起居講究,隔三差五裁制新衣,都是孫太太身旁的崔mama親自動手,她是太太面前的紅人,前幾日讓我給她打個下手,我笨手笨腳的,沒幫上忙,想著學一學,以后咱們繡坊里可以給人裁制衣裳?!眴倘菡f得有鼻子有眼。 “好啊,姑娘這主意好?!鼻烧湔f著話,拿過那塊布頭,鋪在桌子上開始畫線,喬容專注看著,手在桌上比劃著,心里仔細記著。 正頭碰頭忙路,院門一響,繡珠在外喊道:“秦公子來了?!?/br> 喬容迎出去,他站在院中看著她笑。 “怎么來了?”喬容壓低聲音問道。 “你不是要給我縫衣裳嗎?我來了,你才能給我量體裁衣啊?!彼f著話伸開雙臂。 “用不著,量舊衣裳就好?!眴倘莅姿谎?,輕聲說道,“既來了,進屋坐吧?!?/br> “這還是喬四姑娘頭一次正經邀請我?!彼M屋。 繡珠端了茶來,躲出去絆著巧珍,屋中只剩了二人,他端著茶卻不喝,隔著升騰的霧氣看著端坐在對面的她,一張臉白中透亮,柳眉彎彎杏眼含笑,分肖髻綠羅裙,纖腰長腿俏美窈窕,輕聲說道:“還是這樣好看,不過,四兒可愛,我也喜歡?!?/br> “胡說什么呢?!彼茞肋€嗔。 他輕咳一聲,喝口茶道:“說正事,已經派了人到道濟村法云茶樓去,明日一早應該能有信?!?/br> 她忙說聲多謝,他笑笑:“準備何時回孫府?” “今夜里吧?!彼f道,“我惦記著二姑娘?!?/br> “行啊?!彼粗?,“留我吃晚飯吧,晚飯后一起去孫府?!?/br> “巧珍她……”她捏一下手指低下頭去。 他挑了眉,揚聲喊道:“巧珍,給爺奉茶?!?/br> 巧珍一溜煙小跑而來,給他斟好茶,他轉著茶盞笑問道:“今日晚飯吃什么?” “姑娘難得在家用飯,安排了四菜一湯?!鼻烧湔f道。 “哪四菜一湯?說來爺聽聽?!彼麊柕?。 “三鮮雜燴,筍尖燉火腿,葛粉圓子,醋魚,莼菜湯?!鼻烧湔f道。 “徽州菜和杭城菜都有,聽著都流口水?!彼粗烧?,“爺留下用飯,可好?” “那自然是歡迎之至?!鼻烧鋽D出笑臉道。 他偷眼看向喬容,悄悄做個鬼臉,喬容低了頭笑。 ※※※※※※※※※※※※※※※※※※※※ 感謝在20200315 18:25:28~20200316 16:45: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磨磨的仙人掌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