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西州是魏知非從軍的地方。 魏鸞終于等到他開口提及此事,停了手里的活,回頭看他。 便聽盛煜道:“你托付的事已辦妥了,他如今就在玄鏡司的獄里,跟岳父當鄰居。怎么——”他沒從魏鸞臉上找到期待的驚喜,抬步往她跟前走,語氣邀功似的,“他安然無恙,你不覺得高興?” “高興,當然高興?!蔽蝴[道。 在麟德殿時她就高興過,也為他的話暗自生氣過了。 不過此刻更要緊的是盛煜的傷,只是她沒找到由頭提起而已。 遂將寢衣擱在旁邊,順勢道:“西州兵強馬壯,哥哥畢竟有軍職在身,舅舅不會坐視不管,帶他回來必定不容易。夫君這一路想必經歷了不少兇險,可曾受傷么?”說著話,目光已不自覺落向他兩條胳膊。 盛煜右手舉杯,左臂低垂,微微側身避開她的視線,道:“沒有?!?/br> 魏鸞哪會信,當即道:“那我幫夫君寬衣吧?!?/br> 說話間到了他跟前,抬手便去解他腰間錦帶,語聲雖柔軟,態度卻是不容推辭的強硬。 盛煜端著茶杯的手霎時僵住。 作者有話要說: 盛大佬:強行脫我衣服?? 鸞鸞:寶寶忍著脾氣關心你,老實點! 第30章 賭氣 盛煜以前不習慣被人貼身伺候, 即便夜晚留宿北朱閣, 也都是自己去浴房換衣裳。 但魏鸞的手伸向腰帶時,他卻沒有躲閃。 手臂僵硬地懸在半空,鼻端是她發間幽微的香氣,盛煜呼吸微頓,任由她擺弄。魏鸞的動作有些生疏,卻很快就解開了錦帶, 衣裳褪到肩膀往下后, 將他的左臂輕輕抬起, 半邊衣裳便脫了下來。 沒了寬袖外衫的遮掩,中衣勾勒出的輪廓便清晰可見。 “這里——”她臂彎里兜著衣裳, 手指小心翼翼地落在他上臂微微凸起的地方, 知道里面應是包扎的痕跡, 心里不由一緊,輕聲道:“受傷了嗎?” 盛煜眉心微跳,知道是瞞不過去了。 遂將右臂的衣裳也脫去,輕描淡寫道:“小傷,不礙事?!?/br> “該換藥了吧,讓我看看?!蔽蝴[堅持。 她甚少在他跟前如此執拗, 盛煜沒再推拒,進里間的床榻上坐著,解了半邊中衣褪下肩頭,里面包裹著的層層紗布便露了出來。這是今早新換的藥,紗布邊緣染了藥膏沁開后的烏色, 興許是疾馳趕路崩裂傷口,隱隱能瞧見血痕。 魏鸞眉頭微蹙,忙道:“藥呢?” “在外裳口袋里?!笔㈧峡此o張兮兮的,不由笑了笑,“不礙事?!?/br> 魏鸞卻沒他那么淡然,忙命抹春把藥箱拿進來,又去他兜里尋藥。 藥箱是后晌就備好的,再端清水軟巾進來,便算齊備。 魏鸞拿軟巾蘸了水,轉過頭就見盛煜端坐在榻上,半邊衣裳已經褪去,肩頭胸前的肌rou輪廓緊致賁張,那雙深邃暗晦,正望著她。 她沒跟他對視,坐到身旁,小心將紗布解開后擦拭干凈。 傷口極深,應該是被利箭貫穿了手臂,兩邊皆未結痂,哪怕及時處理,又敷了玄鏡司里上等的藥,仍有血沁出來染透紗布,瞧著觸目驚心。 魏鸞不由咬了咬唇。 她從前對盛煜的印象,更多的是朝堂上重權在握,玄鏡司里決斷生死,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到他手里都能求死不能的狠厲手段、冷硬心腸。但其實他也是血rou之軀,并非銅打鐵鑄,踩著槍林箭雨走到今日,步步兇險。 玄鏡司里高手如云,他傷成這樣,可見章家出手有多兇殘。 而這些都是為了護住魏知非。 魏鸞心里涌出nongnong的愧疚。 指尖輕輕顫抖,她竭力克制著,按盛煜的指點將兩樣膏藥輕輕抹開。 膏藥冰涼,她的指腹卻是溫軟的,肌膚相貼,緩緩研磨的動作極輕。 像是羽毛撫過心尖,讓人心頭輕顫。 離得那么近,盛煜側頭瞧著她微垂的姣麗眉眼,眸色愈來愈深,看她鼻尖滲出晶瑩的汗珠,伸手輕輕刮去。這動作突兀又曖昧,魏鸞詫然抬頭,兩人目光撞到一處,清晰得能瞧見彼此眼里的倒影。 盛煜的喉結滾了滾,低聲道:“不用那么小心,不是很疼?!?/br> 話說出口才發覺音色沙啞,是心神身體皆有點緊繃的緣故。 魏鸞輕輕“嗯”了聲,抹勻膏藥后,取紗布裹上。 燭火照在他的肩膀,除了這新傷,還有兩道陳年的疤痕。別處倒還好,沒瞧見明顯的傷痕,倒是胸前那起伏的輪廓……魏鸞是頭回瞧見男人裸著的胸膛,瞥了一眼就趕緊挪開目光,沒敢亂看,耳尖卻微微發熱。 ——不愧是自幼習武的人,這身材倒是很好。 盛煜看不到她的目光,卻瞧見了微紅耳廓。 自然是因她偷偷看了不該亂看的地方。 盛煜心里癢癢的,忍不住傾身將胸膛湊近,胸腹處光潔的肌rou悄然繃緊,寬衣時,男人的雄健氣息無聲劇烈。魏鸞瞥了眼,視若無睹地收回目光,沒在他身邊多逗留,轉身將膏藥紗布等物收回藥箱,拿到外面去了。 盛煜微愣,看著她的背影繞過簾帳。 過后沐浴盥洗,夫妻同榻,合歡錦被下魏鸞緊緊貼板壁睡著,兩人中間涇渭分明。 次日仍由魏鸞親自換藥,留他過夜。 但盛煜卻覺得哪里不對勁。 從西州回來后,魏鸞很關心他的傷勢,不止早晚親自給他上藥包扎,還特地做了能令傷口盡早痊愈的藥膳,晚間睡覺時老老實實地不亂動,大概是怕碰到他的傷口。但貼心關懷之下,又仿佛疏離了些—— 見到他的時候,雖仍笑意盈盈,卻不像他去西州前那樣,看他時眼底藏著亮光。說話做事仍如剛成婚時那樣進退合度,卻少了前陣子的嬌俏親近。盛煜還記得上回她賞梅回來時巧笑嫣然,特地折了梅花帶給他,就連那金豆之約的架子都被裝點得玲瓏精致。 這兩日卻是周全有余,親近不足。 甚至他趁著她包扎傷口時有意逗她,魏鸞最多紅著臉避開,卻沒半點回應。 像是剛嘗到的蜜糖忽然被撤走,讓人覺得失落。 她這是怎么了? …… 比起曲園的風平浪靜,蓬萊宮里這兩天火急火燎。 魏知非被盛煜強行帶走后,定國公章孝溫當即以急奏彈劾盛煜,亦找了御史彈劾盛煜素日里行事蠻橫、恃寵而驕等毛病。 永穆帝瞧了奏折,皆留中不發,便是朝會上有人被章家指使著提起此事,也只申飭盛煜兩句,并未真的懲治。 反倒是章家漸漸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也不知盛煜怎么撬開縫隙的,竟拿了定國公貪污軍資、賣官鬻爵的不少罪證,陸續將證據送到了永穆帝的案頭。而朝堂之上,亦有愈來愈多的人指責章家之失。 譬如前陣子合浦珠戶刺殺縣令,致使朝野震動,有司徹查后,雖懲治了暴民,卻也查出那縣令與章家往來極密,做過很多橫征暴斂、逼得珠戶家破人亡的污糟事。凡此種種,多被歸咎于章家的縱容庇護。 永穆帝起初并未理會,事情卻愈演愈烈。 晌午章皇后去麟德殿送湯時,迎頭碰見了中書令時從道和門下侍郎沈廷翰,還有兵部那位尚書。兩位相爺雖宣稱以朝政為重,但時從道是前朝舊勛,跟淑妃的父親交情篤厚,沈廷翰是后起之秀,將孫女嫁給了淑妃膝下的梁王。 在章皇后看來,這兩人終是偏向淑妃的。 果然,她進了麟德殿后,便碰上了永穆帝的怒容。 御案上高高摞起奏折,皇帝眉目陰沉,見了章皇后,未則一聲,神情如黑云壓城。 章皇后不由得攥緊了手。 她已很久沒看到永穆帝這樣的神情了。 至少,自從永穆帝登基稱帝,她順利地位居東宮以來,帝后之間處得還算和睦,永穆帝這些年縱寵愛淑妃些,明面上從不薄待皇后。即便前幾年永穆帝欲調整邊疆布防,章家暗里阻撓時,皇帝縱有不豫,也甚少對她假以顏色。 她不由放緩腳步,上前道:“皇上歇會兒吧,這些奏折——” “都是參定國公的折子!”永穆帝怒容打斷她,語氣冷沉如重刀壓下,“仗勢欺人,胡作非為,這么多罪行,瞞都瞞不??!看到時從道和沈廷翰了吧,滿朝物議如沸,彈劾的奏折看都看不過來。朕那樣倚重章孝溫,他還不知足!” “皇上息怒,兄長向來恭謹,不敢放肆的?!闭禄屎篌@得趕緊跪在地上。 永穆帝沒出聲,冷冷看著她。 章皇后自知這回朝堂上的風浪掀得有點大,試探道:“兄長也是想為皇上分憂……”話未說完,見永穆帝狠狠瞪過來,趕緊識趣的閉嘴。 她有膽子擺弄東宮,但畢竟不敢迎著皇帝盛怒去挑戰天威。 片刻安靜,永穆帝似極力克制怒氣。 “這事須有交代?!彼L身而起,沒理會仍跪在地上的章皇后,徑直進了內殿。 章皇后仍跪在原地,金磚冷硬,膈得膝蓋疼。 她死死揪住金絲彩繡的衣襟,知道永穆帝這回是動了真怒,不敢直觸逆鱗,只靜靜跪在御案跟前,好讓皇帝能消消氣,亦探探對方的態度。 將近兩個時辰后,永穆帝身邊的貼身內侍才出來。 “皇上還在里面批折子,一時半刻還不得空農,娘娘先請回宮吧,若傷了鳳體可如何是好?!眱仁绦卸Y過后,將她扶起,又躬身道:“老奴出來時,皇上囑咐了一句,說除夕將盡,有勞皇后費心cao持宮宴,旁的事過了年節再說?!?/br> 這便是沒打算立即清算的意思。 畢竟都是些口誅筆伐的事,讓兄長行事謹慎些,別再被玄鏡司抓住把柄,想必能平息。 章皇后松了口氣,謝恩之后,自回蓬萊殿去。 …… 宮中忙著籌備除夕,盛府自然也一樣。 過了小年后,魏鸞便漸漸忙起來,早晚要給盛煜的傷口換藥,白日里安排曲園過年要用的東西,去西府時還要幫著長輩籌備年節的禮。因盛煜算是獨門獨戶,她出閣后也不能躲在母親背后偷懶,除了盛家的人情,也要給她素日往來的人家備禮。 cao持內務外,還得留心家宅里的事—— 旁的都風平浪靜,盛月容是越來越不對勁了。 起初是春宮圖的那次,盛月容見了她目光躲閃,魏鸞還以為是她也聽聞了春宮之事,便不曾理會。誰知后來在樂壽堂碰見,那位的態度越來越淡,甚至有次魏鸞主動去瞧她,還遭了個閉門謝客的待遇。 魏鸞覺得古怪,讓染冬留心打聽緣故。 很快就打探出眉目,卻原來是沈嘉言熱情籠絡,盛月容赴宴時偷著去過幾趟梁王府。 魏鸞心里有了數,仍專心cao持過年的事。 如此累了幾日,便是除夕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