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魏鸞愕然,“夫君的意思是?” “玄鏡司有人盯著,若有異樣,會助他脫困?!?/br> 這事著實在魏鸞意料之外,她既驚且喜,盈滿笑意的雙眸望著盛煜,跟夜幕里的星辰般粲然。若非隔著桌子,她幾乎想上去抱住這個護住她父兄性命的男人。不過好歹忍住了,只喜出望外地道:“多謝夫君!” 聲音柔軟,甘甜動人。 盛煜不自覺地也笑了,“舉手之勞?!?/br> 魏鸞笑意愈深,滿心擔憂云開霧散,瞧出盛煜的善意后也少了顧忌,又提醒道:“皇后娘娘向來敏銳,我瞧那意思,恐怕是察覺了異樣。想來這事干系重大,鸞鸞冒昧,想提醒夫君留意些?!?/br> 這句話里的偏向實在明顯。 盛煜顯然沒料到她竟會為他謀劃。 便在此時,屋外響起了盧璘的聲音,“主君,東西都備好了?!?/br> 盛煜應了聲,將挑出的卷宗攥在手里,向魏鸞道:“玄鏡司循著線索查案取證,難免鬧出點動靜。不必擔心。還有,上回的炒羊rou很好吃?!闭f著話便往外走,抄了大氅在臂彎,自是要出門辦事。 魏鸞不好逗留,隨他出去后自回住處。 一路上笑意時深時淺,看得染冬好奇不已。 魏鸞守著秘密似的,半個字都沒吐露,心里卻如逢春日暖陽,明媚歡喜。 她原本以為,以盛煜的冷硬性情,既介意從前她的出言無狀,許了那金豆之約,定會等十粒湊足了才肯放下傲然身段幫她。是以挖空心思、朝暮期盼,變著法兒地請他踏足北朱閣,盡力討他歡心。卻原來他早已安排周全,連遠在邊塞的兄長都沒疏漏。 雖說不是萬無一失,至少他存了好意! 魏鸞滿心歡喜,因盛煜夸贊炒羊rou好吃,猜得他今晚會來用飯,回去后親自擬了晚飯的單子,又取出箱底藏著的酒溫好了等他,權作謝禮。 ——金豆之約許了十粒,這是最后一頓。 讓盛煜高高興興吃了這頓飯,這約定就算功德圓滿!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哈哈哈 第25章 留宿 盛煜這趟親自出京, 是去查魏嶠交代的關乎章家的事。 章家原就是仗著兵權起家, 雄踞于北方,數代經營。先帝登基后雖君臨天下,因北邊有疆土尚未收復,為免內亂令天下動蕩,始終沒去碰章家軍權。章家亦自恃功勞,即便身在邊塞, 也借著章太后之手強勢干涉朝政, 逼得先帝屢屢隱忍退讓。 后來永穆帝登基, 經父子倆近三十年的經營,終養得國庫充實、兵強馬壯。 八年前, 永穆帝調集軍馬糧草, 舉朝廷之力, 選派強兵猛將,歷三年而收復失地,令臣民歡慶。章家在那幾年立了不小的功勞,永穆帝亦厚加封賞,而后與兩位相爺、兵部等司商議,欲重新安排邊關布防。 藏了幾十年的矛盾便在那時浮出水面。 章家在北邊獨掌軍政大權, 又憑借軍權保住在后宮的地位,扶持東宮根基穩固,享受著僅次于皇家的尊榮,豈會愿意松開手里的權力?自先帝時,章家便已尾大不掉, 憑著軍權、后宮和朝中羽翼挾持皇帝,左右朝政,如今自是不肯退讓。 兩處暗里爭執,永穆帝因章家履立戰功,不得已隱忍。 章家愈發得寸進尺,這四五年間,暗中私吞軍資糧草,仗著權勢無所不為,將兄弟倆手里的北地十州攥得緊緊的,沒半點要收斂的意思。因手握雄兵猛將,還暗里豢養死士眼線,借以刺探消息、斬除隱患。 盛煜這回辦差時,就曾遭遇了幾回兇險。 好在玄鏡司是永穆帝父子苦心經營而成,里面各個都是精銳,盛煜又是自幼歷練,才得以捉了人證安然回京。 在南朱閣議事畢,他徑直入宮面圣,因中間摻雜了旁的朝務,直稟報到傍晚。 回曲園后,盛煜先回住處換了身衣裳,稍洗了洗風塵才回內院。 …… 北朱閣里今晚似乎格外敞亮。 魏鸞備了桌極豐盛的飯菜,早早將廊道和抱廈里的燈火點得通明,靜候盛煜歸來。聽見院門口的動靜后,她親自迎出去,引他入抱廈用飯,進屋后瞧著解去大氅后長身而立的男人,微微一怔。 他換了身水藍的錦衫,以玉冠束發。 比起玄鏡司統領的那身威儀打扮,這衣裳裁剪得頗為修身,寬肩窄腰,半露脖頸,上面除了淺色蝙蝠花紋外別無裝飾,勾勒出頎長挺拔的身材,憑添清雋風姿。腰間的蹀躞換成錦袋,垂了枚玉佩,溫潤精致。 唯有下頜胡茬青青,提醒著連日的奔波風塵。 魏鸞竟覺得有些心疼。 好在滿桌菜色豐盛精致,足以安慰勞苦,魏鸞心存感激,殷勤布菜。 滿屋燈火明亮,照著窈窕美人,那張臉嬌艷明麗,著實秀色可餐。 夫妻倆用飯的次數不多,先前因有金豆之約,魏鸞有求于人又不敢在盛煜跟前放肆,守著妻子的本分笑迎關懷,卻總有幾分客氣收斂。今晚是真心實意的高興,黑白分明的雙眸神采流動,容光照人,連聲音都格外甜軟。 盛煜十分受用。 待飯后夫妻獨處,染冬拿來酒,還親自取了斟兩杯。 魏鸞坐在他身側,緩聲解釋,“這是出閣前自釀的梅花酒,是寶林寺后面的那片梅林里摘了釀的,先前嘗過一次,味道還不錯。論酒勁,自是比不上夫君在外面喝的,只是這股梅花香氣很好,夫君嘗嘗?!?/br> “寶林寺的梅花快開了吧?” “已陸續開了,我還約了長寧明日去賞梅呢?!?/br> 盛煜頷首,沒多問周驪音的事,只啜著酒道:“今日來書房找我,是擔憂家人安危?” “畢竟父親身在獄中,情勢不容樂觀?!蔽蝴[后晌已斟酌過這件事,見盛煜挑眉,似有征詢之意,便道:“鸞鸞斗膽,想問問夫君,能否尋個由頭將家兄召回京城?他若留在軍中,不止耗費玄鏡司的力氣,亦令人憂心,不若回京城安穩?!?/br> “他有軍職,玄鏡司無權調動?!笔㈧系?。 “或許能效法家父……” 這提議卻令盛煜眉頭微動。 他停了手中酒杯,詫異地瞧著面前未滿十六的姑娘。即便魏鸞已新婚初嫁,但在他眼里,她仍是個年紀尚弱、涉世未深的少女,就算身份尊榮聰慧機敏,畢竟見識有限,心事意圖在他眼里是無處遁藏的。 她的意思分明是想借查案的由頭,將魏知非暫時送到玄鏡司的獄中。 看似入獄逢災,實則能逃離危險。 這建議從旁人嘴里說出來,盛煜未必覺得詫異,但從魏鸞口中道出,不免令人驚愕。 畢竟她的身份擺在那里,敬國公府還在其次,章家卻是連皇帝都要忌憚的勢力。章皇后雖陽奉陰違地算計魏嶠,明面上卻仍護著魏家母女,更別說太子周令淵盡心竭力,哪怕魏鸞花落別家,也沒少為魏嶠的事費心思。 所有人都以為章家會護著魏家,她卻能嗅出章皇后的心口不一,擔心魏知非的處境。 甚至不惜以父兄齊齊入獄的下策保全兄長。 ——這也意味著,她這位在章家羽翼蔭蔽下長大的京城明珠,其實對章家極為忌憚。 如此態度,全然出乎盛煜所料。 他不由想起在南朱閣時,魏鸞還曾提醒他留意章皇后,偏袒得令人驚異。 種種舊事迅速從腦海翻過,盛煜眸光微凝,看著魏鸞的眼睛。 “章皇后畢竟是你的親姨母,自幼與你親厚,血緣相系?!?/br> “是啊,她畢竟是我的親姨母?!蔽蝴[她自哂般笑了笑,抬頭迎上盛煜的目光,“這些年皇后確實曾疼愛、照拂于我,鸞鸞心里都清楚。但今時今日,她明面上照拂,暗里欺瞞父親,推他去當替死鬼,我也知道。一碼歸一碼,魏家不能任由擺布利用?!?/br> “夫君覺得我自私也好,沒良心也罷。事關朝堂大事,稍有不慎就是殺身傾覆之禍,若她有險惡用心,我不得不防。父親身在獄中,母親不知內情無能為力,我能求助的唯有夫君?!?/br> 她神情微黯,錦衣下身姿柔弱。 呼嘯的夜風從窗隙里漏進來,擾得燭火微晃。 盛煜的心似被人抓著狠狠揉了下。 在外面她是眾星捧月、尊榮顯赫的公府明珠,明艷驕縱,令人一見驚鴻、過目不忘,而此刻,這樣的魏鸞卻令他心疼。其實魏知非的生死,乃至魏嶠的生死,于玄鏡司而言都無關要害。永穆帝早年撼不動章家,并非缺少罪證,只是要積攢實力、靜候時機而已。 如今箭在弦上蓄勢待發,即便沒有魏家父子去挖墻腳,玄鏡司仍能朝章家開刀。 若貿然去動魏知非,反而會驚動章家,于大事有害無益。 甚至,永穆帝最初的意思是不用顧及魏知非,免得摻了私情受制于人。 但魏鸞如此請求,他竟不忍拒絕。 畢竟那是她的親兄長。 盛煜捏著酒杯,修長的手指漸漸收緊,目光陷在她水波柔軟的眼神里,好半晌才道:“也不失為一種法子?!钡统恋穆曇舨宦肚榫w,那雙眼泓邃幽深,雖看不透他心里琢磨的想法,卻已不是初成婚時的疏離清冷。 魏鸞驚喜過望,燭火下眼睛都亮了。 她出閣前被父母親捧在掌心寵著,其實極愛撒嬌,這會兒滿心歡喜,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親昵的念頭,忍不住傾身仰頭向他靠近。在湊近他側臉之前,又趕緊理智地頓住,察覺可能有失分寸后,借著倒酒的姿勢默默坐回原處。 ——盛煜心有所屬,應該不太想被她親。 魏鸞這樣想著,心里忽然有些微妙的難過,卻不好表露半分,只埋頭斟酒。 待抬眸時,眼底又是清澈明艷的笑意,將酒杯遞到面露疑惑的盛煜跟前。 酒足飯飽后,魏鸞帶著盛煜去了小書房,給他看檀木小架上的金豆,“十頓飯都是我用心備的,夫君吃著想必還對口味吧?”見盛煜頷首,便將那架子輕往他跟前推了推,軟聲道:“最后一頓,夫君親自來?!?/br> 那含笑得意的架勢,跟邀功請賞似的。 盛煜笑瞥著她,果然伸手將最后一粒金豆也撥了過去。瞧她又從屜中取了串細巧的金鈴往上面系,饒有興致地瞧著,口中道:“這些金豆攢幾個月了吧,日子過得真快?!?/br> “那會兒還是秋天,如今都快過年了?!?/br> 魏鸞也生出時日倏忽的感慨,系好金鈴后,滿意地扶正架子。 “夫君瞧瞧,漂亮嗎?” 精致纖秀的檀木打磨成架,拴著金豆的彩線由長及短,懸墜的金豆排成曼妙弧度,最短處的金豆旁邊則是長垂的一串金鈴,比金豆稍大,參差錯落。書案上筆墨整齊,一眼瞧過去,這架金豆倒是極漂亮的裝點。 也就她這種小姑娘會生出如此別致的心思。 盛煜不由笑了。 魏鸞追著他問,“很漂亮,對吧!” “幼稚?!笔㈧鲜?,卻忍不住撥了撥那鈴鐺,道:“很好看?!?/br> …… 盛煜當晚歇在了北朱閣。 這件事其實在魏鸞的預料之中,畢竟夫妻成婚已久,一直分房別居也不是辦法,哪怕是做樣子,十天半個月總得留宿一次。上回盛煜特地提枕頭的事,顯然他暗里是留意著的,今晚喝完酒,他晃進內室避寒,瞧見并排的錦緞雙枕,果然坐著沒動。 魏鸞哪會看不出來,在丫鬟備水時,親自開箱取了男人閑置許久的寢衣,請他沐浴。 盛煜泰然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