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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然予以拒絕,“此舉涉及邊境三十萬大軍和兩國戰爭,絕不能擅自發兵。我也不準你這樣任性妄為,毀了自己?!?/br> 羅文琪淡淡道:“大將軍若是不準,文琪便長跪不起?!?/br> “你……”高靖廷心中一痛,“你何苦拿自己的身子跟我拼?這事急不來,待我上奏朝廷,請旨出兵,這總行了吧?” 羅文琪緩緩搖頭,“我一定要在三天之內發兵,踏滅柔然!” 高靖廷怎么勸都無濟于事,面對羅文琪執著的目光,一狠心,背轉身,艱難地道:“總之,我是不會答應的?!?/br> 他一步步向外走去,踏上門檻,又忍不住回頭。那靈巧俊逸的身軀挺直如松,帶著青山一般的剛毅與堅定。 高靖廷忽然有種沖動,想抱住他痛哭,又想立刻答應,只求他不要自我折磨…… 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翻攪的痛楚,猛然沖了出去。 羅文琪神色不變,跪在大堂上,一任時光悄悄流過。 夏季的雨后,霧氣濃重,十分悶熱,天上陰云層層堆積,一如此時的心情。 花廳里,高靖廷靜立窗前,深邃的目光射向遼遠的翰宇,眼中偶爾掠過火焰也似的精光,方顯出心中的激蕩。 桑赤松隨大軍后趕來,此時陪坐在旁,唉聲嘆氣,“你說柳星多好的一個孩子,年紀輕輕,怎么就……我說外甥,你坐下來歇歇行不?站了五個時辰,你累不累?趕緊給我吃了夜飯睡覺去?!?/br> 高靖廷沉默如石。 桑赤松苦著臉,“我知道,文琪跪到現在,水米不進,你要跟他同甘共苦,也不肯吃,是不是?你們倆的傷都沒全好,這樣耗下去吃不消的,一塊兒倒了,誰來主持邊關軍務?” “舅舅,麻煩你去看看文琪,勸勸他?!备呔竿⒌穆曇粑⑽㈩澏?。 “看了又怎樣,我勸過,他沒反應?!鄙3嗨珊鋈粴饧睌牡靥?,“你可千萬別一時心軟答應他,不然,你的身家性命和前程就全完了,羅文琪也是起碼罪判殺頭,甚至株連九族?!?/br> “你已說第十四遍了,個中厲害我比你清楚,就算是為了文琪,我也不會答應,可是……”高靖廷不自禁流露出滿懷心痛,“文琪性子倔,跪上幾天不吃不喝,怎么辦?” “那肯定暈了,你扛他回來,好好調養,過幾天氣消了,不就沒事了?”桑赤松把握十足。 高靖廷呆了半晌,頹然坐倒,痛苦地掐住了額頭。文琪,我不能眼睜睜看你走上絕路,所以,原諒我吧…… 月升月落,日起日墜,羅文琪全身早已麻木了,唯有眼神越發灼亮,跳動著簇簇烈火。 柳星的笑語聲一句句回響在耳邊,“就算拼了我這條命,也要維護你們兩個……我只為自己人打算,外人說什么,與我有什么相干……羅大哥,我好后悔,為什么不跟著你,死也要死在一起……一方統領我不稀罕,我只要跟著你……就讓我替你分勞一次,日后也會心安些……” 羅文琪猛地合上眼睛,牙齒再一次咬進了嘴唇,新鮮的血滲出,覆蓋了早已凝固的暗紫色血痕。 那俊俏的容貌猶在眼前,豈知已天人永隔! 千萬遍悔恨,不該放你去,應該死的人是我羅文琪,為何偏偏換作你? 拋下了情深意切的莊嚴、翹首盼望的家人,在火中涅槃,冰冷的棺木可曾冷卻下你焚身的痛? 仿佛以火焚心,燒灼成灰,羅文琪揪住心口的衣裳,這里,還殘留著清泓穿心時感覺到的劇痛,不時襲來。 人死如燈滅,世人很快就會遺忘這悲慘的事,碌碌歲月流逝,又有誰會記得你? 踏滅柔然,取大耶氏的心肝祭奠你的亡靈,這是我許下的誓言,哪怕粉身碎骨,也絕不會放棄! 但是,我也絕不會連累他人! 羅文琪目光中閃動著堅定,一如青山之峰。 兩天過去了,那是高靖廷一生中最漫長的兩天,不眠不休,一點點煎熬過來。 忍不住心中的掛念,終于前去暗中探望羅文琪,那清瘦的身影始終執意不起,黯淡如煙。 佇立良久,硬生生按捺下進去的沖動,正欲離開,羅文琪突然搖晃起來,一下子倒在地上。 “文琪!”高靖廷大叫一聲,旋風般奔入,一把抱起那輕若無骨的身子,沖回自己的臥房,叫來桑赤松,急命他診治。 桑赤松嘟嘟囔囔,“叫喚啥呀,緊張成這樣,不就是兩天沒吃沒喝,餓暈了而已,喂點牛乳便成。你老舅要是暈了,估計你是不會多看一眼的?!?/br> 高靖廷也不理睬,擰了濕巾拭去羅文琪額頭的冷汗,眸中滿是憐惜。 桑赤松早有準備,取銀針在羅文琪xue道上扎了數下,將溫好的牛乳和藥都放在桌上,悻悻道:“你自個看著喂吧,知道你嫌老舅礙眼,我走,不打擾你?!?/br> 反正外甥婚事已定,不愁他再翻,桑赤松倒可憐起外甥了,不再阻撓兩人來往,自動自覺地消失。 羅文琪已經醒了,羽睫低垂,一聲微弱的嘆息緩緩流出,轉頭向內。 他整個人突然消瘦了一大圈,下頦越顯尖巧,憔悴不堪,高靖廷強壓下心頭疼痛,不自覺伸手想撫摸他凹陷下去的面頰。指尖將觸之時,卻又縮了回來。 文琪,別恨我,我不能任由你毀了自己…… 小心翼翼地扶起羅文琪喂藥和牛乳,羅文琪似已無力掙扎,慢慢都喝了。高靖廷一陣欣慰,忙又擰來濕巾替他拭臉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