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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文琪微微張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有什么東西從層層包固的心底破出,直沖上頭腦…… 是喜是悲?是恩是怨?都已分辨不清…… 失態也只是一剎那的事,極強的自制力使羅文琪立刻清醒過來,鎮定沉靜的笑容重又浮現在唇角,躬身行禮:“文琪參見伊沙可汗,感謝可汗雪中送炭,贈給我邊城糧食?!?/br> 凝視著最心愛的人,摩云臉上慢慢泛起了意味深長的笑容,“羅將軍錯了,這群牛羊不是敕勒送給邊城大軍的,是我摩云送給你龍驤將軍的,以謝將軍釋放之德!” 羅文琪愕然,立時明白了摩云的用意:和談是公事,贈糧是私情! 心頭又窘又氣,這要讓人看破實情,落了笑柄事小,有礙兩國和談可就事大了。 這個家伙行事毫無顧忌,大大咧咧的??此窍矚庋笱蟮纳袂?,顯然正在為自己的主意得意,氣得羅文琪恨不能上前踹他兩腳! 那羞怒交集的神情變幻萬端,襯著白里染紅的臉龐,越發清俊如畫,摩云不禁看直了眼。 “可汗不必客氣,不管送的是誰,邊城上下都非常感謝可汗贈糧之德?!绷_文琪輕輕巧巧撥開了話題。 摩云也是聰明人,一點既透,嘿嘿而笑,目光只是不舍地在羅文琪身上流連。他不肯去邊城的驛館等待,卻在露天糧棧徘徊,就是為了早些見到心愛的阿宣,多看一眼也好。 忽然,一個修長的身影橫插進來,擋住了摩云的目光。 “伊沙可汗親自前來和談,實乃兩國之大幸。此處簡陋,不是迎接可汗之地,請去驛館休息,我和羅將軍隨后就到?!?/br> 這番話分明是趕人,摩云心頭火起,正欲發作,一轉念,兩家此時不可傷和氣,否則阿宣面上不好看。 也不理會高靖廷,只看著羅文琪笑道:“摩云恭候大駕?!睅е鴮傧聫阶噪x開。 高靖廷臉色鐵青,冷冷道:“看來邊城三軍都不及羅將軍面子大……” 一語出口,立刻就后悔了,這是摩云傲慢無禮,又怎能怪到羅文琪頭上? 當著眾人面,不好認錯,惱恨之下,反而賭上了氣:“這牛羊留給飛羽軍就是,我不會要!” 羅文琪哭笑不得:“不管是送誰的,正好可解邊城糧荒。難道大將軍要三軍有糧不吃,偏去挨餓嗎?” “憑黑豹軍的實力,我就不信弄不來糧食!” 羅文琪忍無可忍:“大將軍,你理智一點好不好?明明有糧,你卻非要去奪,犧牲士卒的性命賭這口氣,是你一城之帥應做的事嗎?” 氣頭上,也未思話之輕重,只覺得一腔怒火直沖心肺,不愿爭吵,掉頭就走。 高靖廷愕然,自從認識羅文琪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發脾氣,想來真的氣壞了??赡υ频挠眯碾U惡,分明是在挑釁,無論如何他也忍不下這口氣。 內心深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仿佛有螞蟻在不停地啃咬,尤其看到摩云輕易能接近羅文琪,而羅文琪并無反感的表示,就更加惱怒,甚至羅文琪僅僅注意到摩云都無法忍受,強自壓抑才沒有沖上去拆開兩人。 他究竟是怎么了?處處不對勁,盡做些連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事…… 心中懊惱,可又不知該怎么辦才好,迷茫之極。 和談之事并無太多的商議,敕勒要求與天朝和平相處,互結盟好,通商貿易,共抗柔然。慕容翼飛先前的邊疆大計也是同樣的內容,自是一談就成。 摩云當即便寫了和表,呈上禮物,單等慕容翼飛回復。 解決了議和大事,邊城軍民都歡天喜地,城中名紳耆老聯合奏請,設宴歡慶。高靖廷雖然心中不快,可也不能拂逆大家的好意,點頭答應。 夜色降臨,邊城日常聚會的廣場上一溜點起了十幾處篝火,男女老幼穿上節日盛裝,興高采烈前來,載歌載舞,歡慶敕勒與天朝議和。 摩云和高靖廷坐了上席,原本羅文琪應該也在上席相陪,可是他職位未復,不愿惹來非議,便與沙近勇、柳星和莊嚴等坐在了次席。 邊城人狂獷豪放熱情,遇到這種場合,大碗酒大碗rou,喝得豪氣沖天。敕勒人更加善飲,一個勁兒逗人拼酒,眾將不甘落后,能喝得全沖上陣去。許多人喝著喝著,已從陌生人成了意氣相投的朋友。 只有摩云與高靖廷相對冷眼,觀之生厭。兩人又是首領身份,除了各人偶爾來敬酒之后,無人敢來鬧酒,越加冷清無聊。 羅文琪不大喝酒,隱在暗影中,望著那兩個橫眉立目的人,不禁好笑。都是三十而立的人,竟然個個都鬧小孩脾氣…… 一名少女忽然走到羅文琪面前,蘋果似的臉兒漲得通紅:“羅將軍,這是我親手做的香袋,送給你……”也不管答應不答應,硬塞在他手里,含羞跑開。 羅文琪哭笑不得,自他來邊城之后,常常遇到大膽的姑娘向他示愛,誰知在這種場合居然也有,真是麻煩。 左右的將領們笑著起哄:“咱們羅將軍就是受歡迎,快讓我們看看香袋裝了什么好東西?” 愛慕羅文琪的姑娘們一看有人帶頭,紛紛跑過來,送上早已準備好的各色禮物,鬧得羅文琪手忙腳亂,連拒絕都來不及。 上席的兩人一下子變了臉,姑娘們越多,臉變得越黑,眼看羅文琪幾乎埋進了脂粉堆里,忍無可忍,同時搶到近前,硬生生將羅文琪自人叢中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