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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帝立于繁花深處,周身突有霞光流轉,眸中盈盈,再次射出了那一年,于一切都尚未開啟的洪荒紀元之初,不死鳥破殼,此方天地于一切混沌中迸發出來的寒光。 光芒耀眼至無人可睜開眼。 鴻鈞老祖自悟道中驚動,眼皮一撩,便見到了萬千道霞彩迸發出光芒。光芒的中央,是一頭初生的鳥,鳳眸中盛著一整座春天,昂首宛轉清啼。 來自異界的不死鳥,在此方世界中成了一頭落魄的鳳凰。然而那鳳眸中卻仍酷似那一年,鳳眸輕轉,七彩羽翼灼灼其華,給這天地灑下了不可擋的光華。 那光華,寒冽到令人毛骨悚然。 卻又如此灼熱。 是于烈焰中永不熔化的癡心。 是五色琉璃也無法描摹出的暴虐森寒。 三十三天外,娑婆沙華林一片溫柔的簌簌輕響。有無數花瓣紛飛如落雨。 第151章 如斯2 因著鳳帝那驚天一笑, 叫三十三天諸仙都知道了他必是逢上了什么意外。于是腳步聲迭沓而來,尋至南天門處,問他究竟發生了何事, 又遇見了誰。 鳳帝將那枚窺塵鏡藏入袖中, 眉目含笑, 負手站在云霞深處,一句話也不曾說。 來人皆無可奈何, 只是一回頭,便系數轉報給帝尊崖涘知曉。 白玉宮中門戶虛掩著,帝尊只久久不語。良久, 才清凌凌道, 罷了,且隨他去吧。 帝尊不管,這三十三天上下就更無人敢過問了。 一日日, 鳳帝于半醉之際, 手執一壺留仙醉,躺臥于南天門云層深處, 斜眼覷那鏡中黃口小兒漸漸發垂髫, 漸漸開蒙入學, 然后小兒那個一天到晚只知道哭的姆娘也死了。陵光殘魂托生的人偶小兒再次跪在棺木前。 這一次,便連那具黑漆漆的高棺也湊不出了。 小兒窮的可憐。 有幾個孔武有力的男人走了進來,瞥了跪著的小兒一眼, 隨即分列兩旁站著, 雙手交扣負在身后,腳踏外八字馬步。這幾人逆著光, 日頭自陳舊的六角小菱窗投在幾人身上,越發顯得他們過于高大, 壓迫得地上跪著的小兒柔弱無依。 鳳帝不由得皺眉,站起身,踱了幾步。 卻見鏡中光線倏然間亮了許多。卻原來是又有一個白衣勝雪的老者走進來。腳下悄無聲息,自先前那幾個孔武大漢當中穿過。 在老者經過時,那幾個孔武大漢都負手在后,低頭齊聲道,參見族老! 嘖,這氣派還不??! 鳳帝心下鄙夷,斜眼乜了一眼鏡中老者,且留意去看那老兒要拿他家的小朱雀作甚! 腳下倒是不再踱步了,安生了些。 南天門外巨石橫臥,喝了半壺的留仙醉還在石枕邊放著,壺口半揭,依稀可聞見醉人酒香。鳳帝索性將那面窺世鏡高高一拋,人隨即躍至青石邊躺下,以手支頭,側身望著窺塵鏡中如何演繹下去。 順手一撈,取過半壺留仙醉,灌了一口。 烈酒辣喉。 鏡中那白衣老者走到小兒身后,含著笑道,阿郎,你如今父亡母喪,不若隨我走吧! 去往何處?小兒眼皮一撩,目光冷冽。 老者一噎,不意這個七八歲的幼童竟然如此大剌剌地與他說話,半點尊敬也無。于是老者皺起眉頭,圍著他踱了幾步,目光審視,仿佛在替一件貨物做最后估價。 鳳帝不喜這人眼神,恨不得將手探入窺塵鏡中,扇那老者一耳光。 不料那小兒也不喜歡,劍眉一挑,冷聲道,是否仙閣又來挑選爐鼎了?族老難道覺得阿郎能成? 那老者腳步微滯,慈眉善目地對他笑道,阿郎,你年紀這樣小,怎地說話如此不敬老?我是憐憫你失恃失怙,好意替你尋個去處…… 話尚未說完,那小兒便橫眉立目,刷地一聲自薄棺前站起身,手中抓起一枚釘棺的長釘,刺啦一聲劃破半邊臉頰,鮮紅的血往外噴涌。 小兒半邊臉都毀了,血污狼藉,卻漠然抬頭對那老者道,族老,他們只要漂亮的男童。阿郎臉毀了,去不得了。 你,你——!族老氣的一口郁氣結在胸口,手指著小兒抖了半天,最后像是終于想明白了,又或許怕被那血污了白袍,不吉利。轉身氣憤憤地走了。 那幾個孔武大漢緊隨其后。 臨走的時候,其中一個漢子驀然回頭,手按在虛掩的半邊門框,眼神中微有憐憫。卻到底沒敢說什么,匆匆抬腳隨眾人去了。 七歲的小兒獨自站在薄棺前,拳頭內攥著一枚染血長釘,劃痕自右眼瞼一直至腮邊,黃黑色銹漬混在鮮血內。 身后是沒關好的六角小菱窗,啪嗒啪嗒地在風中響個不停。 二三月里的天氣,乍暖還寒,小兒卻僅著一件單薄的灰色舊衫兒,眼眸低垂,額前碎發覆蓋了他的神色。 南天門前,青石上那喝的僅剩下一口的八仙酒壺在風中晃動不休。 青石上原本臥著喝酒的人卻已不知去向。 * 南廣和講至此處,自黑海中抬起一雙絕色鳳眸,望向踟躕于礁石邊不敢走近的葉慕辰?!按四耸侨觌E落后,投生為人的第一世?!?/br> 葉慕辰這才知曉,原來殿下與他講了這許久的故去的事,竟然與他有關。 原本在廣和講到地府三途河篩魂的時候,葉慕辰便覺著心揪的疼。他無數次想走過去抱住那人,卻見那人手持銀色鎖鏈立在黑海中,渾身散發出一種極孤獨的氣息。于他記憶中的九萬七千年中,鳳凰兒從未以如此疏離的姿態,以一種登頂神壇后才能有的氣息,徹底碾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