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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天外, 第一座冰雪煉獄口。飛霜凝結成六角菱花, 自天空中紛紛揚揚落下,迎面淹沒了他們倆, 眉頭結霜,身披白雪皚皚。葉慕辰赤/膊上身立在雪地中,膝蓋以下有玄衣衣角垂落。 玄衣落在雪地中, 鮮明的就如同昔日少年時。 倆倆相擁, 彼此無言。 “走吧?!币磺杞K,南廣和抬腳,自深雪中拔出云靴, 回眸望向葉慕辰笑著道:“便如你所言, 咱們去那座黑海煉獄看一看?!?/br> 葉慕辰抿唇,不聲不響地牽起他的手。 南廣和隨他一道漫然走出這座冰雪煉獄, 于離開之際, 在冰雪煉獄口以金色的鳳凰真火燃燒了一整座煉獄。 金色烈焰嗤啦一聲自袖管疾射而出, 撕裂朔風雪幕,在長空中燃起了一條純正的金色火龍。金色火龍將這座冰雪煉獄燃燒成了一座冰水融化的水川,涓流不息地匯聚成一池天水, 直至半個時辰后, 地面的冰塊才陸續咔噠咔噠地發出斷裂聲。 “可要臣助你一臂之力?”葉慕辰攥緊他的手,沉聲問道。 南廣和搖頭。過了會兒, 又解釋與他聽?!澳愕幕?,只能用于戰場上。而吾方才所射出的, 是可融化一座煉獄的神火。葉慕辰,”他抬眸望向葉慕辰,眸子中有些什么東西,像是匯聚了千言萬語,卻都不可說?!拔嵋殉缮?。吾可熔一座煉獄,令當年枉死的這些羽族英魂盡皆投向六道往生?!?/br> 葉慕辰默然望著他,眸光中只有渴慕。瞳仁不斷潰散,投射出一個朱衣絕色的人影。每一寸碎影,都是他家殿下,都是南廣和。 南廣和忍不住以手遮住他的眼眸,嘆息一聲?!皠e這樣看著孤?!?/br> 話一出口,南廣和便愣了愣,剎那間眼前浮動的是昔日于下界大隋,任韶華長公主教習的崖涘教他策馬奔馳,于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里,以手遮住他的眼眸,嘆息道,殿下,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承受不起。 南廣和怔住,凝眸望向于葉慕辰瞳仁內不斷放大又被潰散成片的自己的投影,眼眸中不知為何便起了霧。 “葉慕辰……”他突然間投入葉慕辰懷中,借這個擁抱的姿勢,掩埋了深藏于眼底深處的恐懼?!叭~慕辰——” 他喚他的名。 “臣在?!比~慕辰慌張地抱住他,卻不知這次為何他的小殿下又變得憂愁起來。殿下的心事,他從來不曾弄懂過。 于三十三天外鳳宮中貼身守護的九萬七千年中,他無數次見這位絕色少年郎行走于星光繁花中,有粲然的笑,有善睞的眸。一顰一笑便能輕易令冰消雪融。 然而這位絕色少年郎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他從未弄懂過。 那樣年少,那樣明媚,于數十萬年前便身居高位,貴為此方天地間一切生靈的父。 他的小殿下,站的太高,高到了即便他竭盡全力亦不能觸及殿下腳下的玉石階梯。 九萬七千年前,叛第三重天,棄下一重天的帝君位不要,沒臉沒皮地為了追隨他的小殿下而強行闖入三十三重天。在鳳宮外立了無數個日夜,才得到那人走出宮,雙手托腮倚在白玉闌干上輕笑著問了一聲他的名姓。 那是葉慕辰此生做過的最莽撞的一件事。 可是,他從來不曾后悔。 若不是當日里他那樣不講道理地以一種野蠻姿勢闖入殿下的小世界,他恐怕永生永世都只能在無望中期待著每年瑤池宴那一日,于觥籌交錯中遙遙地窺見那人一眼。 那人亦永不會知曉,他慕他,不是九萬七千年前那一次闖宮,而是早在十萬年前,于他在此方世界第一次醒覺靈智時,抬起眼,就見到于無數奔涌而來朝他賀喜封他為四方神靈之一的仙君身影中,見到了那一個人。 見到那少年郎輕笑著在人群紛紛避讓開的一條通天路當中走來,鳳眸斜挑,睇了他一眼。隨后便袖著手笑嘆了一聲,原來這便是此方世界孕育出來的朱雀。 彼時他奮力抬起翅膀,竭力想要迎上那少年郎的目光,展翅飛翔給他看。 那少年郎卻轉身走了。 臨走前,那少年郎鳳眸里仍然噙著笑,神色卻不知為何陡然變得落寞。一襲拖的極長的白袍于側腰處繡著細密娑婆沙華花枝。 娑婆沙華的香氣彌漫于空氣中。 他那時候并不知曉這位年貌酷似十三四歲的少年郎便是高居于三十三天的鳳凰,亦不知曉這位破殼而生時便被鑒定為神裔的鳳帝當初在第一眼見到他后,為何轉身便走了。 他那時候追了上去。張開星辰匯集的雙翅,笨拙地第一次飛翔于青空中,便是因了那個少年郎。 彼時長風浩浩,空氣中彌漫著那少年郎來時留下的娑婆香氣。那人飛翔于白云深深處,漫然回首朝他一笑,眸光璀璨,像是極為好相處的一個人??墒谴w的近了些,即將抵達那人身畔時,那人卻陡然間自白袍下展開了雙翅,七色華彩羽翼垂落天際,遮天蔽日,堪比三十三天外最綺麗的晚霞。 那人一個字都未曾與他說,振翅飛向更高更遠的三十三天。 三十三天外,眾仙都知曉那處有一座極為繁茂的娑婆沙華林。神樹娑婆沙華只為鳳凰一人生,花蜜只有鳳凰可食。 于那白云至深處,有一座金頂碧青色琉璃瓦片建造的宮闕。宮闕外綿延無數規模略小的偏殿,諸殿皆以臣子拱衛之姿,俯首于這座金色鳳宮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