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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么?!”南廣和吼的聲嘶力竭,聲遏行云?!叭в嗄甑膼酆?,鎖鏈穿心之苦,煉獄中被人嘲笑的寒酸,還有那一顆心,孤的五色琉璃心……”他聲聲泣血,心口疼的幾乎立不住,憤怒咆哮道:“這些,你都想以死來還嗎?!你還得起嗎?!” 崖涘只平靜地看著他,指尖被打落,亦不怒,只靜靜地含著那抹奇異的溫柔笑意。待他平復了些許,才又淡然道:“吾身為此方世界的海川河山,吾還得起!” 崖涘又道:“三千年愛恨,吾以數十萬年陪伴來還。一顆琉璃心,吾以天生靈胎與至尊帝位來還?!?/br> “鳳凰兒,吾還得起你?!?/br> 語聲扔擲在云端,鏗然如寶劍出匣。 神之諾,一旦說出口,便再也無法收回。 南廣和怔然良久,突兀地掉開臉,失卻了一顆琉璃心的地方七上八下,說不出什么滋味。若說是恨他,其實并沒有多深的冤仇。便如崖涘所言,數十萬年間,此方天地長久只有他與他,又何來的老死不相往來。 如果不是朱雀一事橫亙在兩人之間,或許到現在,廣和還在三十三天鳳宮中無所事事地閑來數落花,對著一壺留仙醉聽風吟。 如果不是……崖涘對他動了那樣不可言說的心思,或許不及朱雀表白愛慕,廣和也會落荒而逃。 他與他之間,終于到了不得不直面相對的地步。 非生,即死。 再無退路。 南廣和長長的羽睫輕顫,白衣下清風流云,恍若劈開了這暗沉的夜色,在朔風中成了唯一的光亮所在。 入了魔的崖涘凝望著他,以一種奇特的姿勢,上身前傾,單足點在云端,雙臂下袍袖鼓蕩如一口鐘。不言不語,也維持著這樣傾身凝望的姿勢不動。 流云一絲絲的,如水流淌于兩人周身。 這一日,于遙遠的三十三天外,金烏鳥棄天界而逃,跳入最東面的扶桑樹下的深海,從此消失不見。月亮緩緩偏離了軌跡,拖拽著一座荒蕪的月華宮進入暗影,諸天星辰閃耀于銀河兩側,匯聚成一條耀眼的真正的天之河。 在河的兩岸,南廣和與崖涘倆倆相對。不知過了多久,南廣和才恍然驚覺腳下多了一條流淌的銀河,星子從三十三天一層層緩慢墜落,盤旋于他腳邊,似乎戀戀不舍地要與他嬉戲。 “你……”南廣和語氣也變得奇特,頗有些喪,提不起那股氣勢洶洶的勁頭,好再借所謂仇恨遮住臉,理直氣壯地與這廝理論一番?!澳阌趾伪厝绱??!?/br> 崖涘依然維持先前那奇特的姿勢,寥落而又沉靜地笑了。以手探入銀河,撈起一顆碩大的星辰,把玩于掌心,含笑抬眸望向他?!暗钕?,你還記不記得,昔日在下界時,于大隋朝的深宮白玉階下,你曾臥于吾膝上,問吾,何謂銀河?” 南廣和眼眸中有些什么,顫了顫。他自然記得,彼時他尚且是個被清洗掉一切記憶的七歲孩童,就連鳳血都尚未覺醒,真心當一身白衣的崖涘只是個國師弟子,是下界中的一位修仙人。彼時崖涘一點點地,重又將本屬于他的傀儡術教還給他,又領著他穿過長長的回廊,走到玉階下,于下界凡塵,與他訴說他于三十三天中最愛駐足的銀河。 那許多的過往呵…… 他可以去恨著那個欺騙了他琉璃心的帝尊崖涘,可以去恨著那個用天火焚燒了朱雀神魂的帝尊崖涘,可以去恨著那個將他打落云端鎖鏈穿心幽禁于黑海煉獄中的帝尊崖涘……可是他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逐他下界后又以一顆癡心為他入了魔的靈胎兒崖涘?! 南廣和雙唇輕抖,良久,不成詞句。 崖涘回眸,亦那樣優柔而又惘然地笑了。手中執星辰,腳踏流云,以一種從容的語氣淡淡地對他道,“鳳凰兒,若吾這具靈胎兒隕落后,與那朱雀一般,尚能有一絲神識逃出死劫,汝可不可以……” 一向高不可攀如同天邊皎皎日月星辰的崖涘,此番終于墮了紅塵,以那樣一種從容的語氣,淡淡地道,“若吾還有余生,鳳凰兒,你可不可以偶爾來瞧吾一次?便如同吾當年陪伴你一般,就當吾只是個舊友,來瞧吾一次?” “便是吾殘了,缺了,重又化作一塊頑石,吾亦會記得你?!?/br> “鳳凰兒,吾牽絆了數十萬年,唯一放不下的鳳凰兒呵……”崖涘到最后,也沒能說出那個詞,也沒敢傾訴他深埋了數十萬年的癡慕。 他是此方天地的精靈,他是此方天地的心。 他是如此喜愛著鳳凰兒,他怕一旦說出口,便驚動了此方天地。從此這個世界,便再也舍不得放他的鳳凰兒離去。 他的鳳凰兒,應該是自由的。 自由自在,翱翔于廣袤無垠的他方無窮世界。 而不是如他一般,困于此方天地,再也不能逐他遠行。 崖涘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凝望了南廣和一眼,像是要將畢生渴望都交付于那一眼中。 一眼,萬年。 從此再無歸途。 啪嗒。 手中星辰墜落,濺落暗紅色火星。 一雙白玉般的手指尖抬起,似乎想要觸摸南廣和,令南廣和亦驚了驚。然后那手指卻深深刺入了銀河,以指尖魔氣浸染云層,周身蕩起血海腥氣。 額頭一枚天魔印猖狂地獰笑,自內竄出一個極其丑陋的獸身魔,腋下生出一雙rou翼,回首以尖牙嚙咬崖涘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