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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廣和一邊思索,一邊眼角余光查看。這才發現他們早已離開了南贍部洲的西京皇城,就快抵達南贍部洲與東勝神洲交界處。兩洲隔海而立,浩渺滄海橫亙于兩人面前。大長老一腳落下,濺落浪花三尺。接連翻滾而來的天雷尾隨各處海潮,引動的海中生靈盡皆翻騰上岸,長長的魚尾拖在岸與海之間。浪花最高處,直達云霄。 黑天。 黑海。 大長老身處于深海中,突然間回頭獰笑道:“爾是南氏子?” 南廣和頓了頓,腳下飄飄然立在云中,輕笑了一聲?!斑@話兒卻不便告訴你,你只須知曉,昔年你催動叛兵屠戮大隋皇室,令深宮一千多條人命盡皆葬送,這筆帳,孤算在你頭上了?!?/br> 大長老不屑道:“既不是南氏那個韶華長公主,又不是那女人的相好,你卻是替何人與老夫算賬?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閃了舌頭!” 南廣和微笑?!安皇桥?,也不是女人的相好。只是卻要與你算賬!” 大長老見這廝橫豎說不通,越發不想與他胡攪蠻纏下去。他急著要走,只匆匆不屑道:“觀爾服飾,分明是我仙閣門下,怎地,你竟然當真與老夫為敵?” 敢情方才連追帶打地鬧了半天,這位仙閣大長老竟還以為他是在做戲,是仙閣門下派入凡塵屬國中的探子,故意當著葉慕辰與其他人的面與他玩游戲呢! 南廣和簡直不知如何評價,搖頭笑了半天,嘆息道:“就你這腦子!孤先前說你是只臭蟲,看來還是孤錯了……”他略沉吟,又補了一句?!皯摻凶鲆恢挥直坑殖蟮拇蟪粝x!” “豎子!黃口小兒!”大長老怒極,口中只會翻來覆去地罵人。先開始還拘束著,到后來什么腌臜話都罵出來了,簡直比市井中匹夫匹婦都不如。 直聽的南廣和耳朵疼。 他捂住雙耳,不耐煩道:“死便死了,你卻要逃到這里作甚?快些,不說孤一掌滅了你!” 大長老從海中跳起來,身子在水中化作兩個,兩個都一般高大,都一般形貌,只是卻一個穿白衣,另一個穿黑衣。黑衣大長老明顯面上有黑氣,頭上崢嶸一對魔角,手執一只烏黑發光的權杖,沖南廣和猙獰笑著,道:“是你自己找死!” 南廣和一驚,忍不住放下捂耳的手,蹙眉望著那入了魔的大長老,疑惑道:“怎地魔道竟如此猖狂,肆虐行走于世間,難不成當真是赤獄已經叫爾等攻陷了?” “你究竟是何人?”黑衣大長老雙目放出精光,赫然上前一步,腦袋在云層中與鼻尖下的南廣和對上。與之相比,身量只有九尺的南廣和簡直就像個微縮的白衣人偶,玲瓏只及他一個頭的大小。 “你怎會知曉赤獄?”黑衣大長老鼻息粗重,說話間噴出一股辛辣魔氣。手指從云層中冒出來,戳向南廣和?!翱煺f!不說的話,老夫一指頭戳死你!” 魔氣森然,辛辣刺鼻。 第114章 十月朔2 南廣和沒忍住, 噗嗤一聲笑了。 到最后索性敞開懷抱,哈哈大笑連聲。云層中都是他的笑聲。振動的對面那根粗黑手指頭越發不堪,杵在云層中很像是個又粗又笨的石磬, 大是固然很大, 卻無甚用處。 黑衣大長老臉上有些掛不住, 又跨前一步,斥道:“小兒你笑甚?!” 南廣和笑得一雙丹鳳眼中盈盈有淚花兒, 止不住前仰后合地道:“你,你叫誰小兒?吾出世時,爾等魔族尚不知曉在何處撿羊拉屎呢!” 這話粗鄙, 黑衣大長老卻聽懂了。因十萬年前才生出了魔族, 還是因為下界凡人心中欲/念甚重,于愛不得恨不休的欲望中,生出了牽連, 怨氣叢生。黑色怨氣經由凡人轉世投胎時流入地府三途河, 積聚于幽冥血瀑,又在轉生時泄露至凡間。 凡間愛/欲越發沉重, 有父子為仇, 恩愛夫妻翻作怨侶的, 也有新嫁娘手弒親夫一家后憤而懸梁的。更有甚者,身居高位后為禍一方,搜羅童子為食, 以幼女童貞體采補, 妄圖不老不死。 市井中百姓情緒暴戾,動輒打罵妻兒, 家中仆從往往一個瞧不順眼,便活活打死, 然后扔入溝渠中,任由蠅蟲嗡嗡。也有那懶漢,既看不到富甲一方的希望,也受不得那徭役賦稅的苦,卻自認為才高八斗只是一直不得重用,心下怨憤,往往因著芝麻綠豆大的一點子小事,便舉起火把焚燒了鄉鎮鄰里,于絕望中造下不可恕的殺孽。 揭竿執刀的強盜處處皆是,常有一條路上幾百名強盜為了分贓不均而重又將已經洗劫干凈的“肥羊”捉回山中,剜心割rou,大鍋煮沸了分食下酒。窮兇極惡者,甚至在沿途設下木樁,每殺死一人,就在木樁上打個記號,聊以取樂。 活人的眼珠子放在盤子里,幾十顆眼珠子湊成一碟菜,號稱“明珠羹”。 諸天以下,厚土以上,行走于天地間的凡人們怨氣叢生,心中生起憂思悲恐驚,雜欲愛恨千般皆休,撲殺人心中那最可貴的一點珍惜與良善。 造橋修路者,尸骨無存。殺人放火者,高官厚祿。 于彌漫數百年的人間黑煙瘴氣中,有妖道手執白幡搖動法鈴走街串巷,收羅了上千人,號稱要為百姓尋一條死后之路。但凡信了他的教義,便可死后獲得生前所有渴望卻未曾得到的,可居高位,可得暴富,可嬌妻美妾數百環繞其側,甚至許諾凡人可在死后不入輪回,成為那天外天的上仙。